東臺縣西溪鎮,老白記酒樓,不過兩層樓,上面那層是臨時加蓋的,多坐幾桌人都覺得搖搖晃晃。

這麼一棟破樓,卻是西溪鎮最高大上的飯館酒樓。

這天,日頭才略微西沉,正是最忙的時候,卻有兩人佔了二樓風景最佳位置的桌子。叫了兩葷兩素,還叫燙了一壺酒,坐在那裡開始喝起日頭酒。

“說起這西溪鎮,不僅是串場運河的要津,也是方圓多條河流交匯之處。數十處鹽場的鹽,都要透過這些河流轉運至這裡,再或透過東塘河入高郵,或透過西塘河入泰州,最後都彙集在江都,再透過大運河北上南下,通往各處。”

說話的是位四十多歲的男子,光頭,肥大的腦袋就像十八個褶子的狗不理包子。不知喝了多少酒,不僅臉紅,整個腦袋都紅,滴著汗珠,像是剛從蒸屜裡取出來的鮮蝦球。

“所以西溪鎮是這方圓三四百里的要津,只要是去淮東的鹽場,不管你是從南往北,從北往南,又或是從東往西,從西往東,都要路過這裡。”

光頭得意地說道。

坐在他對面的是位三十多歲的男子,面板黝黑粗糙,五官普通,唯獨那雙眼睛格外銳利,就像在屍體上方盤旋的烏鴉。他偶爾吃一口菜,根本不喝酒,大部分時間抿著嘴巴靜靜地聽著。

終於,烏鴉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就像是從擦著西溪鎮石板街面發出來的,嘶啞生硬,讓人很不舒服。

“那你的意思,那人一定會過西溪鎮。”

“只要不出么蛾子,肯定會過。”光頭仰著頭喝下一杯酒,長舒了一口氣,噴出的酒氣就像掛在天邊的淡淡雲朵。

打了一個酒嗝後,光頭突然搖了搖頭,“可是那一位,出了名的難以捉摸,誰知道他會不會從西溪鎮過來?他是貴人,不想來,總不能綁著他來吧。”

烏鴉盯著光頭,眼睛直勾勾的,像是在琢磨,待會從哪裡下嘴。突然,他的臉上擠出幾絲笑容,帶著討好。

“兄弟,別笑,別對著我笑,讓哥哥我看著瘮得慌。”光頭說道。

烏鴉的臉又冷了下來,但語氣裡還是帶著幾分討好。

“拜香教在這一片如日中天,方圓三百里,就算是隻上山虎,也得老實盤著。想要讓那一位來西溪鎮,貴教有的是辦法。畢竟能好生趕路的水陸道路,只有那麼幾條。”

光頭似笑非笑地答道:“哪裡的話!兄弟你這是在打我們的臉!我們就是一群窮人搭夥過日子,聚在一起,免得被大戶和惡人欺負。我們都是在你們鹽幫手裡討口飯吃,怎麼敢說這樣大言不慚的話。”

“鹽幫?”烏鴉嘴角浮起冷笑,“我們鹽幫就是鹽商們的狗。說是一個幫派,卻分十個堂口,正好對著淮鹽十位鹽商。互相捅刀子的事沒少發生,有時候不僅要防著敵手,還要防著其它堂口的人。這是江湖上人所眾知的事情,老兄你可不要假惺惺說什麼討飯吃的話。”

“哈哈,老弟你可真是爽快人。”光頭打了個哈哈,摸了摸滿是汗珠油水的光頭,“我們就是一群窮哈哈,可不敢跟官府的人做對。”

烏鴉伸出手,張開五個手指頭,在空中翻了翻,“酬金再加一倍。”

光頭立即應了下來,“既然鹽幫如此上道,我們拜香教淮東分壇絕無二話。”

看到事情談妥,烏鴉暗暗長舒了一口氣,低聲道:“不過有件事要請貴教注意。”

“什麼事,老弟你只管說。”

“我們要做的事,千萬不要讓東海商會的人察覺蛛絲馬跡。”

“東海商會!這裡面怎麼還有東海商會的事呢?當初你們可沒有這麼說。”光頭臉色大變。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拜香教這麼怕東海商會?”烏鴉譏笑道。

“為什麼不怕?我們淮東分壇靠著海,只要靠海沒有不怕東海龍王。現在東海龍王只有一位,他姓樊,東海商會的會首!”說到這裡,光頭斜著眼睛問道,“你們鹽幫不怕嗎?你們後面的鹽商不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