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母子相離(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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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窗外急雨拍打著格窗,繪春再也等不住,悲傷地哭著跪下去,跪在陳氏的膝前道:“山裡寒涼,雨勢這般大,是要淋壞身子的啊,求您見一見王妃罷——”
說話間,繪春不住落淚,一下又一下朝陳氏磕著頭。
良久,久到繪春忍不住要悖逆陳氏的意思,去扶李綏進來時,終於聽到一個再冷靜不過的聲音。
“讓她進來罷。”
此話一出,繪春當即喜極而泣地爬起身,當她趕出看到風雨中屹立不倒的模糊身影時,幾乎是撲上去焦急地扶起越發消瘦的李綏,與人合力將她扶入屋內,親自侍奉她換了衣衫,烘烤了溼發,喝下了薑湯。
待到李綏終於入內,聽到聲音的陳氏並未抬頭,只是低頭對弈道:“看到我了,就回去罷。”
“阿孃。”
聽到這一聲喑啞的低喚,陳氏手中微頓,抬頭間看到那個孤零零臉色蒼白的女兒時,心間再如何抑制還是忍不住被揪扯著墜痛。
“我很好。”
寂靜中,陳氏冷清看向面前消瘦的女兒,一字一句道:“今日以後,你們便不必來看我了。”
此話一出,李綏方暖和下來的身體頓時寒涼,幾乎是同時,饒是經歷兩世的李綏也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害怕和慌亂喃喃道:“阿孃,是不要我了?”
猶如被拋棄的孩子般,陳氏聽著這句話,腦海中不由浮現起當年她離開國公府之日,追著她跑了無數處遊廊,無數院落,跌倒無數次也依舊爬起來,生怕一轉眼她便會消失般,撕心裂肺哭喊著要阿孃的那個小阿蠻。
這一生,她都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不是一個稱職的女兒,更不是一個稱職的公主。
她這一生,可謂是失敗極了。
“你走罷。”
說話間,陳氏默然收回目光,側首看著窗外的驟雨,平靜地似在說故事般道:“成祖,我的兄長,你的舅舅,自我出生之後,他曾親手抱過我,扶著我學走路,為我疊過小衣裳,帶我放過紙鳶,我的騎術是他教的,我的每一課學業也是他考教的,就連我的夫婿,你的阿耶,也是他知曉我的心事後,悄悄替我向你的外祖他們求來的。”
這一刻,聽著耳畔的話,李綏看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安寧在阿孃的臉上推開,彷彿一切都還未曾發生。
一切,都還足以改變。
“阿兄臨終時,向來堅強不肯屈服的他,卻是第一次悄然於榻前落下淚,他握著我的手告訴我,天有時盡,人有時終,他不畏懼生死,唯獨擔心阿嫂留下的兩個孩子,所以他貴為天子,卻是請求我,請求我替他照顧他們,看著他們成長,看著他們獨當一面。”
說到此,陳氏緩緩側過頭,看向平靜傾聽的李綏道:“先帝和大行皇帝,是我看著長大的,更是我親眼看著阿兄是報以怎樣的期望,怎樣的心血,將他們一日一日培養成人的,可即便如此,我還是食言了,我愧對陳氏,愧對阿兄,愧對阿嫂,因為我的駙馬,我的孩子,我的女婿,與楊氏聯手,將他們設計兵敗,囚禁而死。”
“就連陳氏的江山,也是大廈將傾了——”
說到此,陳氏默然闔眼,落下清淚。
“我這一生,悔在與你阿耶相遇,悔在動心,悔在下不了狠心。”
說罷,陳氏慼慼然笑著:“若能重來,我絕不願遇見他,絕不願愛上他,哪怕是孤獨一生,也好過以陳氏一族,換取那數年虛偽的光陰。”
看到陳氏愴然不語,李綏一顆心好似炙熱的鐵流被放入冰水之中,一點一點凝注,一點一點變涼。
她知道,她解不開阿孃的心結,一如沒有人能解開她的心結一般。
怔怔間,李綏默然跪於地,再一次如節慶大日般,沉重地雙手交拜,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朝著陳氏磕下三個頭。
“阿蠻不孝,望阿孃保重身體,平靜安寧。”
說話間,李綏將頭最後俯於地,良久才說出最後一句話。
“我知道,阿孃的苦,阿孃的痛。如您一般,阿姐於我而言,亦是除了您,除了阿耶外,最親近,最不忍分離的親人。”
說到此,李綏喉頭好似吞著千萬根針一般,哽咽、喑啞、疼痛地道:“阿兄和彭城長公主聯合上官也好,提防李氏也罷,他們萬不該做的是兩件事,於國,他們不該不顧百姓生靈,密謀突厥,與虎謀皮。”
“於私,便是不該殺了阿姐的孩子,讓阿姐絕望自戕。”
話音一落,饒是座上看似平靜的陳氏亦是轟然一顫,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
當她看到李綏眸中壓不住的冰冷與冷漠,便倏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