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待妝扮好的上官蘊在綠珠的攙扶下緩緩走出,楊徹和眾將士皆不由看了一眼身旁默然佇立的李綏。

目光逡巡過在場逼她自盡的每一個人,上官蘊沒有絲毫面臨死亡的恐懼和不甘,反而攜著無盡的勇氣和傲氣,一如當年含元殿那個肆意的上官女兒。

直到最後上官蘊才對向眼中冷漠的楊徹,眼眸頓生譏諷。

隨著利劍出鞘的龍吟之聲破空而出,在場的將士頓時警惕地道:“郡公小心——”

然而楊徹並未退避分毫,如一座山一般,始終屹立在那兒。

而上官蘊唇邊也揚起幾分弧度,鏗鏘有力地道:“你們不是要我的命嗎?給你們又何妨?”

說罷,上官蘊冷笑地懾向在場每一個將士,那凜凜坦然的目光直逼得他們不由低下頭,避開了去。

“國將不國,臣已非臣,你們手中的刀劍也只會對向同根源,同血脈的人——”

說到此,上官蘊緊緊捏住手中的長劍,好似捏住自己的寸寸決心,寸寸壯志一般,抬頭仰望著廊外蔚藍晴空。

“我這一生,只恨投了女兒身,落入這雀籠中,不得投身沙場,不得肆意殺敵,不得戍邊衛國,待到來生,唯願生為兒郎,一酬今生之志——”

說話間,一旁的綠珠已然哽咽出聲,不顧一切地想要撲上去搶奪她手中的利劍,卻是反被人困住了手,不得挪動半分,只能絕望而焦急地哭喊道:“娘子,不要,不要——”

回首間,上官蘊給予綠珠溫柔一笑,道:“好綠珠,我走了,不要哭——”

話音一落,便見寒光一閃,上官蘊已是含笑抬起手中利劍,橫刀於脖頸,肆意劃下薄如蟬翼的血口……

“娘子!”

隨著綠珠撕心裂肺的哭喊,上官蘊的身體已然輕輕搖晃,下一刻便如斷了線的紙鳶,重重朝著地上跌落而去。

這一刻,在場的將士皆湧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只得不自覺低下頭,避開這灼目的一面。而宮人們也在這倏然的變故下,在綠珠的哭泣嘶喊中不忍地低頭拭淚。

“御、御陵王妃——”

看到跌在綠珠懷中,脖頸鮮血如泉水般汩汩外冒的上官蘊,卻是艱難拾起右手長劍朝著李綏示意,冷漠的楊徹同在場人皆隨之看了過去。

李綏在這矚目下,壓下心頭的沉悶,上前半屈在上官蘊身邊,只看到觸目驚心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襟,裙子,感受到她因為血液的流出,而止不住顫抖,痙攣的身體,李綏嚥下喉間滯澀,便聽得一個輕到似有若無的聲音拂過耳畔。

“請把它替我、替我還給他罷——”

看到上官蘊顫抖地抬起手中染血的長劍,李綏卻是並未接過,而是反捏住她握劍的手道:“他是重諾之人,既然將此劍贈予你,便不會收回——”

聽到這句話,上官蘊唇邊終於浮起了溫柔幸福的笑。

“好、好,有他的佩劍,陪我、陪我至最後,足矣。”

說罷,上官蘊默然闔眼,一刻淚滾下,暈開了衣裙上的腥紅一片。

“李綏,有時候我真羨慕你,羨慕你有他,羨慕你能輕而易舉得到我畢生也求不得的——”

懷抱著上官蘊,看著她艱難地說著每一個字,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李綏默然攥住了雙手。

“替我告訴他,愛上他,我、我不後悔——”

說到此,上官蘊看了李綏一眼,眼眸竟帶著幾分狡黠的笑,一字一句從齒縫中顫抖地溢位。

“來世,我——必會——與你、與你一爭——”

話音落下,倒在血泊之中的上官蘊漸漸閉上了眼睛,只有刀劍碰撞地面的鏗鏘之聲敲醒了在場每一個人。

“娘子!”

耳邊的哭喊籠罩耳畔,上官蘊已然倒在綠珠的懷中,看著天際飛過的一行大雁,眸中升起了無盡的羨慕與期冀。

“德妃,歿——”

一語之下,哀聲四起。

可李綏卻知道,這一切都是做給活人,做給天下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