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父親的這一番話,楊晉心下為之觸動,回憶便如潮水一般朝著他推近,推深,這一刻他從父親眼中看到了從前,看到了父親不同於對待其他兄弟,而只是對他的那一番殷切與期冀。

“無論何時,何人,何事,都無法磨滅這一點,所以你要明白,阿耶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未來道路上必經的挫折,我楊家堂堂兒郎,絕不能為任何人動搖,為任何人停留,駐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這些是你兒時背於阿耶耳邊的,而今你不僅要背下來,更要時時刻刻的做到,行到。”

父親的諄諄教誨震在耳畔,近在眼前,楊晉能夠清晰地看到父親的鬢邊多了許多的白髮,即便於人前再如何冷漠無情,即便在旁人眼中眼前的父親是如何陰謀跋扈,滿腹心機的存在。

可在他眼中,阿耶從來都是那個手把手教他挽弓,把他摟入懷中教他騎射,握住他的手執筆寫下第一個字的慈父,嚴父。

這些不僅僅是兒時的回憶,更是血濃於水的印記,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上,從來不曾磨滅,也不會磨滅。

即使成歡死在他的懷中,即便他看到阿耶那夜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不為所動。

他也無法生出半點憤怒。

也無法斬斷這一段父子之情。

從始至終,他怪得只有自己。

怪自己的猶豫,怪自己的懦弱,怪自己的無能。

獨獨怪不了父親。

“阿耶對兒子的教誨,兒子至死不忘。”

聽到這一番堅定的承諾,看著面前頷首落在陰影裡,卻背脊挺直不掩堅毅的楊晉。

楊崇淵的眉目中滑過了慰藉與安心,下一刻他的雙手皆扶住楊晉的雙肩,雙手緊了緊,眸中卻是浮起了父子之間能夠意會的欣然與肯定。

待到楊晉的背影遠遠離去,相送的陳忠才默然轉身回到書房內。

“太尉。”

楊崇淵聞言淡淡地“嗯”了一聲,隨即平靜吩咐道:“一切按計劃而行,至於彭城和擷利那的人馬皆撤回來,不必再探了。”

陳忠聞言微微抬眸,隨即恭謹地點頭道:“是。”

“有一事。”

寂靜中,陳忠聞聲抬頭,便見楊崇淵神色不辨你道:“你去查一查,今日大郎到平康坊去幹了什麼。”

待到陳忠應聲而去,楊崇淵默然起身朝著書架緩緩而去。

大郎是他的兒子,他自然能夠看到今日這個兒子的異樣。

正如他所言,大郎是他未來的繼承人,唯有心如頑石,不為任何人所動,才能夠打得下江山,坐得住江山。

他楊家的兒郎,生來便屬於天下,絕不能為任何人停留。

沉默中,楊崇淵從書架中抽出一個盒子,一開啟,裡面是層層紙頁。

而沒有人知道,這些紙頁與彭城手中所掌握得那些所謂證據竟一模一樣,皆是拓印而來。

冷寂中,楊崇淵輕而一笑,卻是猶如一柄彎刀亮於星辰明月之下。

陳家子孫,似乎總執著於困獸之鬥。

先帝是,當今的元成帝和彭城亦是。

&nbsp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