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歲!羅林叟的話讓我驚愕不已,眼前這位身穿粗布道袍,面相古拙的孫真人,不管是容貌氣色還是身形步態皆如同青壯年一般,怎麼看也不像是已過了期頤之年的人。

孫真人見我大瞪著雙眼,失禮地看著他,並未在意,笑了笑,溫和道:“羅林道兄所言甚是,貧道至今仍不能勘破‘虛形皮相’這一關。”一語甫畢,只見他輕一揮袖,一支金針急射飛出,準確地紮在了執失思力的手腕處,金針的尾部繫著一根細如髮絲的絲線。

孫真人信手拈著絲線的另一端,閉目沉默了片刻,睜眼道:“所幸出招之人手下留情,沒有傷了他的經脈,否則神仙難治。”

他輕抖絲線,將金針倏地收入袖中,又從身上摸出一個小木盒子,遞至我面前,道:“這裡有一紅一黑兩顆丹藥,紅色那顆用酒化開敷於傷處,黑色那顆讓他吞服,七日之後,再抓些行氣活血的藥,休養一月自可痊癒。”

我忙向孫真人道謝,雙手接過了小木盒子,然後將盒子交給軍士,囑咐他們將執失思力抬入館驛按孫真人的指示療傷。

剛囑咐妥當,只聽得身後羅林叟道:“孫老道,仲堅老友將你請下山,可是為了玉衡那娃兒的病?”

聽他們說起李琰的病,我不禁身形微滯,留心傾聽。

孫真人點頭道:“玉衡的病頗為麻煩,若解不了他經絡內的惡寒之毒,能治癒的希望很渺茫。”

羅林叟嘆息道:“若連你這個老怪物都想不出解毒之法,那恐怕就是玉衡的命數了。”

孫真人道:“貧道最近在煉製‘太一神精丹’,若能煉製成功,或許可以解他的惡寒之毒,只是…………”他突然停下了話語,輕搖了搖頭。

羅林叟捻鬚沉思了片刻,神情凝重道:“你是怕娃兒撐不到丹藥煉成之日?”

孫真人點頭嘆氣,默然未語。

我一再告訴自己,他的事與我再無瓜葛,可眼淚卻將自己徹底出賣,我終究騙不過自己的心,那錐心的刺痛一刻不曾有所減退。

我趁人不備,悄悄抹去眼角的淚痕,又聽羅林叟問道:“那‘太一神精丹’需要煉製多久?”

孫真人沉吟著道:“快則三年、五年,慢則八年、十年。羅林道兄可有把握保住玉衡十年?”

羅林叟悄聲道:“兩年前,老朽曾與玉衡這娃兒診斷,當時斷言,可保他二十載無虞,可如今看來,病情的進展有些出乎老朽的預料,只怕是十年難保。除非他能隨老朽遠遁紅塵,遠離這些離亂的俗事,不過,又談何容易,就連你我這兩個老不死有時候都免不了被俗事困擾,何況他這個血氣方剛的小娃娃。”

孫真人微微頷首,嘆氣道:“看來要有負仲堅所託啦!”

嘆息甫畢,突聽一人道:“兩位道兄無須有此憂慮,在下此番遠渡重洋親回中土,專為琰兒之事而來,萬事都有在下作主!”語聲軒昂雄闊,似能震盪人心,雖字字聽得清楚,卻看不到他的人在何處?眾人皆茫然四顧,唯有羅林叟與孫真人,面帶笑意,凝神注視著館驛的門口。

過了半晌,說話之人才負著手龍行虎步從館驛內走出,只見此人身軀凜然,儀表堂堂,一雙虎目射寒星,兩道濃眉如刷漆,一臉赤髯如虯,雙鬢已染霜華,真如那撼天獅子下凡,顧盼之間,不怒自威。

“舅父!”李琰失聲道。

李琰既是李靖與張出塵的兒子,那他的舅父應該就是人稱“虯髯客”的一代豪俠張仲堅!

傳說張仲堅原是揚州首富張季齡之子,出生時其父嫌他生得貌醜欲殺之,後被一黑麵長髯的黃衫道士所救,並隨他習武,藝成之後欲圖天下,後經好友李靖引薦,見到了當時太原留守李淵的兒子李世民,認定天下將歸李世民所有。

他有意於張出塵,但得知張出塵嫁於李靖後,三人結成兄妹,並將全部家產贈與了李靖夫婦,獨自遠走海外。

張仲堅武藝絕倫,為人豪爽卓異,仗義疏財,好結交天下豪傑,因此深受江湖中人的尊崇,雖然平日裡聽過不少關於他的故事,不過他避居海外二十多年,在場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人恐怕也是屈指可數。

乍一見這位原本以為只會在故事中出現的傳奇人物,我還真是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好幾遍。

傳說終究是傳說,與事實多少都會有些出入,至少他不似傳說中的那般貌醜,反而在他身上散發著一種奇特的氣質,不管是誰,都很難將眼光從他身上挪開。

正盯著張仲堅愣神,只見他濃眉一蹙,轉眼瞪向屋頂上的李琰,肅聲道:“你還認得我這個舅父!”語氣威嚴中飽含著不可逼視的氣勢,連我這個不相干的人都不由得渾身震顫。

周圍頓時陷入了靜謐,落針可聞,李琰黯然垂下了眼簾,似也不敢直視張仲堅那懾人的眼神。

靜了好一會兒,羅林叟上前打圓場道:“老友,大庭廣眾可不是你管教孩子的地方。”

張仲堅微斂怒意,“道兄言之有理。”

旋即又對李琰道:“你擅自調動‘飛衛’之事,回去再與你細作計較!”語畢,他徑直走向阿史那思摩,在他面前停下,卻並沒有看他,眼睛盯著深深插在地上的那把樣式奇特的環首大刀,緩緩道:“閣下便是阿史那思摩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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