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承遠道:“是覺得有些不對勁,至於哪裡不對勁一時還說不好。”

我思索著道:“十萬突厥流民消無聲息地來到長安,看似不可能,但細想之下其實還是有辦法的。”

侯承遠面色微怔,“哦?有什麼辦法?”

我道:“晝伏夜行,分散行進,最後在長安城外匯集,如此便可避開朝廷的耳目。”

侯承遠低頭作思索狀,半晌,抬頭道:“你說的有道理,皇上曾下詔開放邊關,恩准突厥的百姓可自願遷入關內,小股的流民不會引人注意。只是要讓十萬人晝伏夜行,分散行進,又要幾乎同時到達長安城外重新彙集,若無人居中排程是不可能辦到的。”

我點頭道:“這其實與行軍無異,若真有人居中排程,那此人定不是泛泛之輩。”

侯承遠道:“沒錯,有本事指揮這麼多人作隱秘行軍的人實在不多,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幾人,而且還是指揮沒有經過訓練的平民百姓。”

我在原地踱了一圈,道:“有本事指揮突厥的百姓作隱秘行軍的人恐怕就更少了吧?”

侯承遠思索著,恍然如悟,“你的意思是,居中排程之人是阿史那思摩?!”

我笑著點了點頭,“我雖未見過此人,但關於他的傳聞卻聽過不少,他不但武藝奇高,智慧過人,而且深受突厥百姓愛戴,若不是頡利可汗嫉賢妒能,排擠於他,東^突^厥也不至於落到如今的下場。”

侯承遠從案上翻出地圖,埋首凝注了半晌,道:“阿史那思摩失蹤的邊界距離長安有上千裡,若以普通百姓的腳程來計算,倒是與他失蹤的時間頗為吻合。只是他帶著三千附離隱身於流民中混入長安,到底意欲何為?”

我湊在他身旁,也盯著地圖看了幾眼,憂心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侯承遠看著我,輕摟了摟我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擔心,長安城中守衛森嚴,諒他的三千附離也攪不出什麼大浪來。”

我搖頭道:“我並非擔心阿史那思摩,而是擔心那十萬突厥百姓。你可記得貞觀元年的西城慘案?”

侯承遠想了想,肅容道:“怎會不記得,當年有人造謠煽動流民生事,致使上千流民被戮,西市也從此一蹶不振。”

我正色道:“突厥與大唐征戰多年,百姓之間缺乏信任,尤其是大唐百姓對突厥人更是多有非議,此番十萬突厥百姓入城,若有人故技重施,藉機造謠煽動彼此的仇恨,恐怕事態會一發不可收拾。若騷亂一起,朝廷派兵鎮^壓,必定會讓那些親近大唐的外族部落心寒,轉而投向西突厥的肆葉護可汗。大唐多年和蕃的心血將功虧一簣。”

侯承遠的臉色越漸凝重,甚至有些蒼白,一顆汗珠順著眼角流過臉頰,滴落在桌案上。

沉默了很久,他忽然擊案道:“麻煩恐怕還不止如此,騷亂一起,單憑城中的守軍定然應接不暇。到時候,阿史那思摩若趁亂髮難,天知道這隻老狐狸會做出什麼事來,說不定會率兵攻打皇宮!”

說完,他大步走進內帳,取出墨鎧,一面套在身上,一面對我道:“幫我扣上扣帶。”

我應了聲,上前為他綁扣腰間的扣帶,問:“你穿了甲冑要去哪?”

他眉頭緊皺,道:“我擔心事態的發展會如你所言,我必須去長安城通知父親早作準備。”

我道:“早作準備?你有何打算?”

他突然沉默了,我手下微滯,抬頭望向他,他凝望著前方,雙眸中似有光彩在匯聚,是寒光,如刀子般鋒利的寒光。

我打了個寒戰,試探地問:“你想讓潞國公派兵□□?”

侯承遠道:“若事態真到了無法控制的時刻,只能如此,絕不能讓阿史那思摩有機可趁,危及皇上!”

我臉色立變,顫聲道:“不可以!他們雖是突厥人,但既已歸順大唐,便是大唐的子民,何況他們只是些手無寸鐵的百姓!”

侯承遠肅聲道:“婦人之仁!突厥人天生就是戰士,這十萬流民就如一桶火藥,只要一點星星之火就會隨時引爆,後果不堪設想!”

我緊攥他的胳膊,極力反駁道:“他們中也有老人、女人和孩子,你就忍心看著他們死?”

侯承遠沉默了半晌,眼中寒光漸漸褪去,一時又充滿了溫柔,伸出手輕撫著我的臉,柔聲道:“那你要我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