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夙從永珍書局回來,拎了一捆書。她把汴京城近來受歡迎的話本集子全買了,其中一本是施雲黛上次推薦給她的《華明錄》,據說時下正風靡。

姜川正好出門買東西,遠遠的看見靈夙拎了那麼多書,趕緊跑過去幫忙,“哎喲喂,我的三姑娘,出門採購您也不知會一聲,早知道我陪您去買啊。我力氣大,拿得多!”

靈夙笑著把書都扔給姜川。她就喜歡姜川這一點,眼力勁好,會說話,怪不得陶娘子把他當做徒弟來培養。日後他們若有事出門,大可以把酒樓的事甩給姜川了。

“姑娘,咱們直接回您的院子,還是上酒樓歇會兒?”姜川只知道靈夙住在汴河另一邊的永和巷,並不知道酒樓後院的雜物間通向她住的清荷別院。自然,他肉眼凡胎,也看不見雜物間的玄機。

“去酒樓吧,幫我把咱們酒樓的冷盤和小吃一樣打包一份。”

“好嘞!”

到了雅間,靈夙坐著一邊喝茶一邊等廚房打包好吃食。她不慌不忙,怡然自,沒過多久姜川拎了偌大一個食盒進來。

姜川頭一次見靈夙點這麼多吃的,他疑惑:“姑娘打包這些,是要帶回家招待友人?”

“算是吧。我出趟遠門,去見個朋友。”

“出遠門啊……那我們豈不是很久見不到您了?”姜川一肚子惋惜。靈夙不在,以陶娘子的摳門程度,他得少賺多少賞銀!還好靈夙回了他一句:“也不會很久。”

“看來也不算遠啊,姑娘要去哪裡?潁昌府?應天府?”

靈夙笑著搖搖頭:“去臨海的地方。”

一聽說靈夙要去海邊,姜川緊張了,趕忙叮囑:“我聽酒樓的客人說,最近海上不太平,又是大風浪又是鬧女妖的,姑娘出門還當心點比較好。”

“女妖?”

“有人說是女妖,但是經歷那次海上風暴的人都說是海神女顯靈。”

姜川娓娓道來,把他前些天從客人那兒聽來的關於海神女的事說給了靈夙聽。

數月前,一艘商船從密州出發,由海路前往明州。剛駛入東海境內,原本風平浪靜的海面上忽然掀起強烈的風浪,船隻顛簸,逐漸迷失方向。這艘船會集了各類人群,有去南方做生意的商人,有在京讀書返鄉的學子,有去明州探親的一家老小……大家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人心惶惶,驚呼聲四起。

天色越來越暗,風浪卻依舊沒停,眼看就要降臨一場大暴雨。這時候,船上的人聽到一陣歌聲。那歌聲從遠方傳來,餘音嫋嫋,美妙無比,幾乎所有人都聽得如痴如醉。有一稍清醒的男子提醒大家,他們的船在海上遇險,定是這唱歌的女妖在搞鬼。如若不然,他們正處在茫茫東海之上,有誰會在這裡唱歌?

起初還有人聽進了那男子的勸說,努力保持鎮定。但是慢慢的,大家還是在歌聲中淪陷了。船員的手不聽使喚,他操作輪盤,載著滿船人朝歌聲傳來的方向駛去。大雨傾盆而下,巨浪拍來,船隻很快消失在風浪中。

幾天後,明州碼頭出現了一艘商船。船上的人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竟然到了明州,又驚又怕,又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他們明明記得,商船在海上遇見大風浪,朝著離明州相反的方向駛去。還有那女妖的歌聲……為什麼所有人都完好無損?他們沒丟失任何財物,商船也比預計的提前許久抵達明州。

這件怪事口口相傳,很快就在明州境內傳開了。經歷過這場海上劫難的人都說,那根本不是女妖,是海神女。海神女用歌聲指引他們,保佑他們化險為夷。這一說法深入人心,沒過幾天,當地富商們在海邊的山上選了塊風水寶地,準備為海神女建廟。

海神女的美名不脛而走,但甚少有人知道,那艘商船上少了一個人。

靈夙聽姜川說完,並未覺得奇怪,隨口道:“或許那人在暴風雨中落海了吧。”

“如果只是這樣,那就不奇怪了。”姜川繪聲繪色描述,“在酒樓給我說這事的客人,當時就坐了那趟船。他說失蹤的那人是個相貌俊美的弱冠少年,姓梁,乘船那日就住他隔壁房間。海神女的歌聲傳來,梁公子極力勸說大家捂住耳朵,他說女妖的歌聲會亂人心神。一開始大家還都聽他的,可是沒過一會兒,所有人都淪陷了,只有他還堅持著。”

“你的意思是,海神女把欣賞她歌聲的人平安送上了岸,唯獨說她是女妖的梁公子沒得到她的庇佑,淹死在海上了?”

“肯定啊。不然怎麼唯獨梁公子不見了?必是冒犯了天神,被天神懲罰了。”

靈夙手指輕輕叩著桌子,一下,一下。她笑出聲:“神明只會保佑蒼生。”

“唔……”姜川陷入思考,“姑娘你說得對。我娘以前也對我說過這話。”

“是麼。”

姜川拼命點頭。在他很小的時候,孃親就告訴過他,要敬畏天地,敬畏神明,因為神明是真的存在的,而且就在他們身邊,他們的一舉一動,神明都知道。

“你娘見過神?”

“她說她見過。”

“那看來你娘是個有緣人啊。”靈夙扭頭,看見窗外的阿湛,“我護衛來接我了。走了 。”

“三姑娘慢走,常來啊——”

說完姜川又覺得這話不妥,酒樓本來就是靈夙的,他說哪門子的“常來”……他又補了句:“三姑娘,你放心出遠門,我會好好看著酒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