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去了意識。

岸上的蒙面人望著漸漸恢復寧靜的河水有些猶豫,正思考著要不要摸下河去探看一番時,突然看到遠遠地飄過來一隻客船,原來是入京就職的陸家。

“這兩個孩子一個跳了河,一個被我們刺中了要害,估計都活不成了。貴人那邊也可以交差。走!”說話間,蒙面人已然離去。

一月後的深夜。

元家內堂中,吏部主事元輔望和三子元濟對坐無言。少頃,年過半百的太傅鍾思鼎帶著兒子鍾開儀,和學生範軾源、徐恭益匆忙入得堂內。元輔望心中一慟,上前跪倒在鍾思鼎面前,顫聲道:“老師!”

元濟也立刻跪了下來,低聲抽泣著。

那四人見此情景,忍不住滾下淚來。

原來一月前被殺害在袁家宅內的五人,正是元、範、鍾三人各自的夫人和袁家夫婦。鍾思鼎娶的是袁老爺的親妹妹,元、範二人的夫人又是袁家夫婦的親女兒,而徐恭益則是從小養在袁家的遠方侄子。因此上促成了這四家人緊密的親戚關係。元、範、徐三人又曾同在鍾家讀書,在親戚一層上又增添了同窗之誼。

誰料他們突遭此難,元家長子元清又傷重不治,他們在這一月中求告無門,又被雲家通敵案牽連入獄,才得出獄相見親人,自是難掩傷心。

當下哭過一回,他們暫忍悲痛,在堂內坐定,細談起來。

元輔望道:“那日,軾源和恭益都在我家等著岳父一家人過來吃席。一收到陸家的訊息,便趕去醫館,卻沒想到竟是和清兒的最後一面!他當時已然是無法支撐了,還是盡力說了在袁家堂外所見之事。然後便去了。”說到此處,他哽咽了起來。

範軾源便道:“我們三人又不得不支撐著連夜去了岳家,只見外面被鍥安司的人圍得水洩不通,不讓任何人進去,只說內裡是和雲家一同通敵叛國之人,現下已畏罪自盡。我們自然是不信的。岳父幾日前明明來信說得了給內廷運送貨物的差事,怎麼會突然變成通敵之人?!而且清兒生性穩重,絕不可能胡言亂語,他所受的又是劍傷,分明是那行兇人被他們兄弟二人撞見,便要殺他們滅口!”

“我們三人苦於無法入內,便去了京兆尹府,結果卻被告知鍥安司辦案,他們無權查問。第二天便出了雲家通敵案,說叔父是首告,又說他不堪賣國之罪,全家自縊而死。這分明是冤案!我們便寫了冤狀,去了鍥安司想直陳實情。誰知被他們脅迫進了詔獄,說我們也有通敵之嫌!簡直滑天下之大稽!聽說我們入詔獄後,可憐濟兒一個十四歲的孩子,獨身在外奔走求告,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竟全部閉門不理。濟兒,好孩子,苦了你了!”徐恭益道。

“舅舅,姑父,姑姥爺,這一個月,我只覺得冤。”元濟恨道:“我們家自不必說,雲伯伯竟然被扣了通敵的罪名,滿京城誰不知道雲家最忠心!當年,若是沒有云伯伯、姑姥爺,還有成老伯爺平了造反的藩王,穩定朝局,如今聖上的皇位還不知能不能坐得上!我知雲伯伯速來喜好直言,幾番番將那首輔楊臻刺得牙癢。誰知道竟然捏出這麼一個罪名來,還殺害了母親、大哥和外公一家人!

“這一月來,我什麼都做不了,眼睜睜看著你們被困在詔獄,雲伯伯被刑斬,雲家哥哥被流放寧古塔,宸姐姐和雲嫂嫂逃亡被殺,雲家哥哥的孩子景明弟弟也不知所蹤,可憐他才五歲!一開始,我本想等姑姥爺回京便立馬告知此事的,誰料他也被安上了通敵罪名,人還在京郊便被鍥安司帶走。我只好和開儀哥哥暗暗查著事情原委,誰知突然就結案了。”

“是啊,我那時一聽說此事,便和開儀加快趕路。可恨那楊臻要趕盡殺絕,和雲家關係密切之人一個都不放過!你們可知為何我們今日能出獄又官復原職嗎?是暉言和楊臻說,若是能放了其他人,他便願意認這個罪名!楊首輔做得真絕,非等雲家家破人亡才肯放我們出來。可嘆暉言甘願捨身護佑我們,而我身為他的老師,卻無法為他伸冤!”鍾思鼎痛道。

“老師,難道我們就看著岳父一家、清兒、雲家就這麼白白慘死嗎?!”

“自然要鳴冤天下,清正朝綱!只是這條路會很艱難,結果也未必能如我們所求。你們可願意?”

“此仇不報,何以為人!此冤不洗,何復見友!”

“好!好!……”

五人直聊到雞鳴時分,方才散去。

三日後,一張寫著“侍生元輔望拜上中極殿大學士楊臻閣下”拜帖遞到了楊臻的府上。

是日,歸家後的元輔望與三子元濟大吵。第二日,元府裡砌了一道高牆,父子二人分牆而住,父不見子,子不見父。一時間,京都裡傳為談資。

朝堂上,鐘太傅告老還鄉,徐恭益因失言罷免,二人帶著鍾開儀歸鄉秣陵。

範軾源無心仕途,在秣陵城開了間“會元書鋪”,並在各地創辦民間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