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帝子不該這麼快成長到這種地步,連帝身都能降臨在此地,或者說既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自己根本無法阻攔。

何況白帝真身就在他眼前,這無可置疑,可祝涅卻說錯了,他們倆都不是真的,那……

“你們都是假的?”

此言出口,連度長青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笑,如果真正的帝不在這裡,他又豈會陷入這等絕境?

後腰上貼來一股無可匹敵的力量,冷酷又稚嫩的聲音響起在耳邊,“轉過來,直視我。”

度長青驟然捏緊了拳頭,不是憤怒而是誕生自骨髓的恐懼,刻意直視神只的眼睛比試圖控制帝子的褻瀆意味還要強烈得多,傳說神的眼睛裡藏著他們力量的源泉,窺伺神的力量等同偷竊,屬於竊道而死。

不過這只是明面上的說法,無論是度長青還是西金意志,他們都很清楚,神就是汙穢本身,注視汙穢等同開啟自己的心靈,讓那些不可言說的恐怖之物湧進靈魂。

難道今日自己必死無疑了嗎?當初眾法圍城,黃天旨意親臨,他都沒有死,充其量就是存在的形式不同罷了,現在卻要死在自己帝君的“眼”中了嗎?

天上之帝,果真是無情……說到底自己還是太過輕視此子,自以為將他牢牢掌控在手,從來沒有真的把他看做是帝,連三次回答也很是輕佻,沒有深思熟慮……不對,不對!

既然白帝真身能夠降臨此地,掌控一切,又何必說出讓自己猜三次且料定他必輸無疑的話!如果只是想戲弄他,又何需三次這樣的限制,只需一次次讓他猜下去,一次次剝奪自己擁有的東西,直到死亡才解恨不是嗎?

前兩次是帝有著自己確切的目的,而第三次未必是真的想讓他死!那麼,正解是什麼?

想不出解決之道,就得從疑點下手,第一,帝在這裡什麼都能做到;第二,帝的目的已經在前兩次猜測中達到,再無額外意圖;第三,帝打算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所以,答案很簡單……

撲通!

度長青毫無猶豫地跪倒在地,“我願意臣服!一切以您的意志為主!”

祝涅在這裡就是白帝顯聖,想真即為真,想假就假,一切以白帝意志為真假,不以事實為依據。

哪怕從外面湧進來一百個人,白帝說他們是真便是真,說假便是假,管什麼傳承、神通、替身……通通拋到一邊去!祂就是最高意志!

但凡還想自己活著,就是覺得自己有用,無非是要一個忠誠罷了,他度長青難道給不起嗎?西金人給西方天上之帝獻上忠心,難道不應該嗎?!

低低的笑聲從身後迴盪開來,在偌大的白茫茫的空間裡像漣漪般湧起波瀾。

度長青感到背後那股鋒銳的力量收了回去,冷汗瘋狂地往外冒,他本身其實已是非人之類,多少年來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今日短短半個時辰,算是把酸甜苦辣都走了一遭,心有所感,形有所出,故而流汗。

他穩了穩心神,趁機開口解決最後的後患,“吾帝,在下有一件事想要稟報,事關生死,還請陛下定奪。”

“說。”

祝涅的聲音拉遠,人已出現在祭壇邊緣。

“我,其實並不止是我。”度長青皺著眉毛斟酌字句,“陛下見到的只是一個我,一個度長青,可能就佔這具準法兵身軀的百分之一,甚至千萬分之一,絕大部分時候這力量都由度長青來做主,可危急關頭,還是那千萬份一起做主。”

“你是說西金意志?”

度長青苦笑,“是,西金無數人魂喪生在此,是現在整個西金地域活人的千百倍,它們的想法在絕大多數時候都很簡單,就是活著,或者活得更好,有尊嚴,有信仰,有財富等等,最底線的其實就是活著,如果帝要我去死,有可能會……我會控制不了自己。”

“所以,你想控制白帝,其實不是你的意思,而是你們想活得更好,是西金意志作出的決定,是嗎?”

“吾帝英明。”

“所以你才會哭著道歉。”

“……”

度長青活了一輩子,現在就想去死。如果祝涅真的死了,或者被操控,他所言所說確實身不由己,可現在情勢反轉,聽起來簡直矯情得要死!羞得他只想捂臉!

還好活得夠久,臉皮夠厚,尚且還能在點頭之餘自持。

“咳咳,陛下,如果有我骸骨在,我尚能控制一二。”

厲九川聞言衝那大老虎招手,真身毛絨絨的嘴皮一翻,吐出一團白慘慘的東西。

少年撫摸蒼白如玉的骨架,又側頭望向地上的意志聚合體,“你入贅之前,叫什麼名字?”

“祝渝。”虎都之靈低垂頭顱,“吾帝,是至死不渝的渝。”

度長青留下的傳承屍骨是,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是一個原本出身大族的落魄小子,入贅到度家的故事。

祝氏能恢復到如今底蘊,恐怕脫不開他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