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齊城主?”

駕車的馬伕停在一家寬闊奢華的客棧前,神色微微詫異,就好像得知最愛吃的羊肉餡包子是狗肉做的一樣。

“對啊。”客棧門口的小廝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齊城主向來是個不喜歡見客的,你們當真是城主貴客?”

車伕皺眉道:“不是,我們只是有筆生意要和城主談談。”

“我就說嘛!”小廝嘿了一聲,做了個請的動作,“大人要住店嗎?”

他手臂上揚,指尖末端正對著客棧牌匾——仙客居。

“住。”

車廂裡傳出一道冷漠的、沒什麼情緒的聲音。

馬伕撩起車簾,一個黑袍公子慢吞吞地走下來,他眉目冷峻,身量修長瘦高,衣襟暗繡著繁複的銀紋,披著一件漆黑大氅。

他下了車,卻不急著進店,“城主之子,還來這邊玩嗎?”

“誒?大人,您看著面生,對遊山城倒是很熟悉。”小廝撓撓頭道:“這偏遠小城,大族子弟沒地玩耍,十有八九都來我們仙客居,齊城主雖然喜靜,但齊威公子是個愛玩的。”

“齊威……”

黑袍公子緩緩咀嚼這兩個字,彷彿裡面藏著值得深究的大秘密一般,“遊山城,一直是齊家掌管嗎?”

“可不是嘛,少說也有……”客棧小廝忽然僵了一下,眼瞳像朦朧的青玉般閃過古怪的光,他嗓子就像含了一口濃痰,發出啞得幾乎聽不清的字眼,“有……有,七…八十年了……”

看樣這樣詭異的變化,馬伕和他的主子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

而門口往來的客人們乾脆就沒看見小廝一樣,依舊說笑著往裡走。

小廝身軀越發怪異,甚至抽搐起來,雙眼的青色開始向眼眶蔓延,似乎是觸碰到什麼不得了的禁忌,正在遭受懲罰。

“住店。”厲九川斟酌開口。

這兩個字如同魔咒,瞬間讓小廝的變化停下,並恢復了正常。

“哦……哦,住店啊,客官裡邊請!”他臉上掛起習以為常的笑容,做了個請的動作,指尖末端,正好指著客棧牌匾。

倆個陌生面孔進了門,無人看見上空突然出現一隻碧青的眼珠。

它的瞳孔像針芒一樣散發著幽幽青光,從街頭掃到街尾,然後直直地照著客棧小廝。

這個年輕夥計照舊笑吟吟地站著,絲毫未察覺頭頂的青光和眼珠。

他依舊是笑著,但面板好像融化的蠟燭,出現軟塌塌的褶皺,接著他的骨頭似乎也變得酥軟,讓他的身體開始彎曲,一點點變矮。

只兩個呼吸的功夫,年輕夥計就變成了一個皺巴巴的矮小老頭。

他的面板仍舊在融化,滴落,還算清秀的五官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眼珠像一團爛泥般從眼眶滾落,鼻樑塌陷,嘴裡的牙齒也一顆顆掉下來,融進泥水般的皮肉裡。

第五個呼吸時,客棧小廝變成了一灘散發著惡臭的泥水,在青色眼珠的“照射”下,蒸發得乾乾淨淨,連半點臭味都不存在了。

厲九川抬指,緩緩合上窗子縫隙,彷彿從未看見那個消失的小廝。

季歡嘴角嚅囁兩下,比出一個無聲的口型。

主上,咱們什麼時候走?

危機感如針芒在背,季歡極力剋制自己把厲九川拖走然後遠遠地逃出這個該死的小城的慾望。

厲九川沒有說話,他懷疑整個城已經沒有活人了。

齊城主究竟是不是朝賀,齊威是不是朝子安,這一點似乎並不需要證實,姓都改了,怎麼可能還是原本的那個人呢?

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敵人抓了朝子安,抓了他的心錨,他早晚都要回來尋找,他們找來另一個不相干的傀儡,是想迷惑自己什麼?

或者說,迷惑自己,能讓他們達到什麼樣的目的。

遊山城顯然是個埋骨地,但又做出一副沒什麼變化的樣子,還換了一個城主,改變了整個城中人的記憶,其目的肯定不止是把自己騙進來殺死。

站在對方的角度看,一旦自己發現遊山城的異樣,肯定會入城調查,把表面功夫做這麼好,會讓自己調查的時間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