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譁的六月終於在連續一週的麗日中過去了,省城m迎來了更加躁動的七月。

考試、放假、旅遊、回家、打工……這些東西,成為了八二一大街上那些學子們在這個月的主題,老生走了,新生來了,去年學校裡的毛頭在經過一年的練歷之後,一個個臉上都有了些“油條”的氣息。在學校裡混了一年,他們知道了很多東西,比如什麼課能逃,什麼課不能逃,什麼老師比較松,什麼老師比較嚴,什麼課上了有用,什麼課上了沒用……

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西南聯大70以上新生的大學夢就已經破碎了。

隨著楚震東的離開,校長的寶座毫無懸念的落在了何強的頭上,而新到任的校長呢,抗著改革的大旗在學校裡“大刀闊斧”的“改革”著“前任校長留下的舊弊!”“以繼往開來的精神緊跟時代脈搏,抓住教育改革的契機,力爭把西南聯大辦成世界一流的大學。”(——何強語)

新校長怎麼進行“改革”的呢?

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經由何校長親手送出的西南聯大的榮譽博士學位稱號就有數十個。一個喜劇演員來西南聯大轉了一圈,何校長就準備送人家一個榮譽博士,還事先把這個事捅給了媒體,沒想到那個演員人家只是在電影裡演喜劇,可沒打算把喜劇演到自己身上,知道榮譽博士分量的他婉言謝絕了。一個人不要,沒關係,別人自然會要,西南聯大頻頻伸出橄欖枝,一時間,一個個腰包鼓鼓的運動員,一個個財大氣粗開著賓士寶馬的老闆,一個個頭頂烏紗的高階公務員雲集西南聯大。個個都變成了西南聯大的榮譽博士,這半年來,西南聯大的禮堂就沒有幾天是空的。我們的何校長藉此機會也頻頻在各個媒體上露面,以一派學者風範大談特談西南聯大的教育改革,那是開口一個哈佛閉口一個劍橋,一時間何校長風頭勁吹,上鏡率快要比得過電影明星了,在一次電視採訪的時候,何強更是豪氣干雲,“只要給我十年的時間,我就能把西南聯大變成另一個牛津!”

牛津難道也整天開會嗎?這是纏繞在西南聯大心生頭上的一個疑問。自從何強做了校長以後,除了學校食堂的飯菜漲價了以外,讓所有人感受最深的一個就是學校裡的會突然多了起來。那些會都是以行政命令的方式下達的,每個學院、每個系、每個班,都必須按命令來,沒有例外。那些會都開得是什麼呢?在會上,不是學習檔案就是學習領導的講話。不是暢談什麼心得體會就是去對誰歌功頌德,會後還往往要寫個什麼“提高計劃”和“思想彙報”什麼的,字寫少了還不算。那個會簡直沒完沒了。有人統計過一下,楚校長在的時候一年下來那些大會小會還沒有現在何強一個月的多。

班會、座談會、懇談會、XXX學習會,XXXX交流會,XXXX總結會……

何強在一次學校大會上更是直言不諱的指出,“……我們,要把加強學生的思想道德建設放在學校工作的首要位置。”

這樣的會多了,其他的時間也就少了。以前西南聯大搞的校內自由學術論壇和那些教授講座就被這樣的一個接一個的會給淹沒了。

西南聯大的一個學生因為對現在學校裡這樣那樣的會太多而不滿,寫了一篇調侃性的諷刺會議多的文章《王老二賣豬》發表在西南聯大的校刊《北極星》上,在大多數人會心一笑的時候,卻讓何校長勃然大怒,在何強的命令下,《北極星》被停刊了,《北極星》雜誌的主編,西南聯大北斗學生文學社的社長和那個寫文章的人,都被學校來了個記大過處分。

以前楚校長在的時候學校很少干預那些學生社團的日常運作。對學生自發組織的那些社團,也是支援鼓勵的多,命令干預的少,學校裡各個學生社團因此都很獨立,何強卻藉著整治北斗文學社和《北斗星》的機會,對學校裡的那些社團來了個大清洗,所有西南聯大的社團,從此以後都要歸屬到學校學生會的領導之下,學校學生會的主席從此不再由學生選舉產生,而變成由校長直接任命……

有一些學生對何校長的這個決定很不滿,就自發的在學校靜坐抗議,沒想到何校長甩都不甩他們,直接派人來撂下一句話,半個小時後還不走的,取消學籍。

學生們只有散去了。畢竟能夠為了這麼一點事放棄學業,放棄前途的人沒有幾個,有幾個意志堅定的看到大家都走了,就那麼一兩個人坐在那裡也沒意思,也就走了。

王正斌原本在西南聯大內加入了一個叫西南聯大學生駭客聯盟的組織,在這次何校長對學生組織的清洗中,駭客聯盟被強令解散,幾個駭客聯盟的負責人還被記了大過,對於駭客,何大校長的理解很簡單——駭客,那不就是一些整天用計算機搗亂子的人麼?西南聯大怎麼能容忍這樣一群學生呢?還讓他們發展起社團來了,那還得了,必須馬上取締。王正斌其實很想告訴那個何校長,駭客並非只會破壞,那些人,只是駭客中很少的一部份,大多數的駭客都是很有原則的……

可惜王正斌沒有這個機會,整天忙著開會,忙著上報紙上電視的何校長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老的學生會主席是大四的學生,在下學期的時候已經離任了,於是乎,西南聯大新一屆的校學生會主席誕生了,那是一個女生,那個女生在上臺之前,關於她的流言就在西南聯大里傳開了,有很多人聲稱都親眼看到,某天某天一大早,何校長新買的寶馬專車把那個女的送回了女生宿舍……

對這些傳聞,一心撲在學習上的王正斌根本沒有心情去理會,對他來說無論誰做學生會主席都和他沒有太大的關係。自從駭客聯盟被解散了以後,以前聯盟內的幾個鐵桿會員都把日常的活動轉移到了“地下”,大家再也沒有打出社團的旗號,平時的聚會也改在了校外,找一個便宜的地方,十五塊錢弄上一壺茶,七八個老男人就能圍著那壺茶談一下午。要不然,重新擴建裝修後的億龍網咖也是他們聚會的好地方,因為有龍烈血的吩咐,王正斌到哪裡無論幹什麼都是不需要花費半分錢的。王正斌現在的眼裡只有一樣東西——計算機。

事情就是這樣,往往越是在你不經意的時候,打擊也就來得越猛。王正斌之所以來西南聯大,那時因為西南聯大的計算機系全國聞名,在計算機系裡面,有一個教授,則是王正斌心中的偶像,那個教授是一個擁有雙博士學位的海歸,很年輕,只有三十多歲,著有多本計算機方面的專著,主持著西南聯大的一塊金子招牌——計算機實驗室。那個教授是當初楚校長親自從國外請來的。一到西南聯大,楚校長就破格把他晉升為教授。那個教授學識淵博,而又平易近人,很是受學生們的喜歡。

王正斌還記得那個教授給他們上得最後一節課,在最後那一節課上,那個年輕的教授沒有講半點有關計算機的事,反而給大家講起了這個國家這一百多年來的屈辱歷史,講了鴉片戰爭,講了科技與現代工業的關係,還有很多別的東西……

教授的情緒有那麼一點激動,但他強自壓抑著。在下課之後,那個教授跟他們說的最後一段話是,“人類計算機的時代已經到來了,我從前深信,現在也深信的一點是,計算機,作為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發明,必將徹底改寫人類的歷史。它對我們,對我們的這個社會,對我們的這個國家的影響將是全方位的。兩百多年前,西方人因為發明了蒸汽機,從而把整個東方遠遠的甩開了。我們現在總在抱怨,為什麼我們的國家就沒有一個人能發明出蒸汽機來呢?現在西方人發明了計算機,我們已經落後了他們一步,但只要努力,我們現在還能追上,我並不想我們的後代再來重複一遍我們現在的遺憾。將來,你們會有各自的前途,有的,還有可能到國外,現在,你們坐在教室裡,你們閉上眼睛,安靜的,直視自己的內心,你們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你們有沒有感覺到壓在你們身上那沉甸甸的歷史責任……”

當王正斌和他的許多同學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個教授已經離開了。

那是王正斌在西南聯大里最後一次看到那個教授。

直到幾天以後,當再一次走進那間熟悉的教室,遇到的確是一個新鮮面孔的老師之後,王正斌和所有的同學才知道,那個讓人尊敬的教授,那個自己的偶像,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從來不愛八卦與打聽別人隱私的王正斌和班上的其他同學,用了將近一週的時間,才從各種渠道得到的訊息中知道了那位教授離開西南聯大的真相。

那個教授和何校長髮生了衝突,兩人的矛盾那是由來已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