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可始終。

“如果你們不想阿意跟他爸落得一樣下場的話,誰也不準將今天的事告訴他。”

此時,睡夢不深的江清晨,忽而被一聲囈語驚醒了。她靠上前去,聽見他唇間呢喃:“好冷,你可以給我唱愛麗兒的五十噚嗎?徐皎……”

轉眼到了十一月下旬,冷空氣驟然降臨,接連幾日陰雨綿綿,寒氣直往骨子裡鑽,劉長寧又犯風溼的老毛病,疼得幾乎下不來床。

老嚴將傘收起,拂去肩上的水珠,一邊朝後院走一邊說:“王丫頭那家麵店歇業了?怎麼好幾天沒開門,害得我又白跑一趟。”

“你給長寧買了什麼?”

“楊記牛肉湯。”

“哎喲,今年這麼早老楊家就開張了?聞著可真香,有我的份嗎?”

“你個徐大頭,除了吃還有點出息嗎?”老嚴打趣了兩句,從身後變魔術般把一碗牛肉湯遞過去,又叮囑道,“你去院子裡吃,別在店裡。”

“沒事,不打緊。”

老嚴說多無用,怕湯冷了,趕忙提溜著去找劉長寧。兩人在屋裡說話,老嚴擔心他的身體,想帶他去看醫生。劉長寧擺擺手:“家裡現在這個情況,孩子們心思都不在,我別給他們添堵了。再說就是老毛病,熬一熬就過去了。”

“可你……”

手腳都開始變形了,明顯跟之前的情況不一樣。

“你呀,這凡事為他人著想的壞毛病能不能改改?年輕孩子要磨礪,受點挫折算什麼?倒是你老胳膊老腿,都是要罷工的老部件了,還不好好修理?我看你哪一天徹底壞了修不好的時候怎麼辦?”

“修不好就聽天由命吧,已經這把歲數了,還想什麼?”

“呸呸呸,我瞎說的,童言無忌。”老嚴還是怕,背過身打自己的嘴巴。

劉長寧含笑不語。

一碗湯還沒喝完,前院好像起了爭執,只聽見徐大頭咋呼的聲音。老嚴起身對劉長寧道:“你先吃著,待會等我來收拾,千萬別自己動!我去看看。”

約莫五分鐘,老嚴步履匆匆地回來,往凳子上一坐二話不說先是長嘆了聲氣。

“怎麼了?”

“徐大頭又闖禍了。”老嚴手搭在膝蓋上,細細向劉長寧解釋,“前兒個客人送來一塊有誤差的萬曆年表,小章交給他來調校。也不知道他腦子裡整天在想什麼,居然把時間往前調了整整一天!你是沒看到當時小章那個臉色,要不是一貫脾氣好,又念著大頭是咱店裡的老夥計,鐵定當場發難。你說就這樣,大頭還不警惕,剛才喝牛肉湯就把表擺在桌上,這水蒸氣進去也就算了,他一邊喝湯還一邊打電話,手機掉進湯裡,直接把湯打翻了!我就怕他麻痺大意,還特別跟他說去院裡,他不聽,你看,這下闖禍了吧?”

老嚴一臉難言的表情。

“闖禍也就算了,偏偏還當著小章的面。也不是第一次了,是個人都要發火,難怪小章一點不給面子都沒給他留,直接在店裡訓斥了。”

“承楊和小木魚他們都在?”

“可不,大頭臉都青了。”

劉長寧把湯碗遞過去,老嚴默契地接住碗底,放到一旁桌上,拿紙巾給他擦嘴。

說實話,當著大傢伙的面在店裡訓老師傅,這種情況還沒出現過。徐大頭那個人本就不仔細,在老爺子手下當學徒,近二十年才出師。裡外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只能留在守意,大家念著情分,平時對他多有照顧,只把相對簡單的活計交給他。

你也不能說他是老油條,不過他的工作態度確實有待商榷。

“倒是老二最近讓我有點刮目相看。那隻倔驢,沒想到性子沉下來竟能坐得住,底盤也穩,還出奇地有耐心。就你生病那天,晌午有個小阿姨看不懂萬曆年表,他半下午都在教人怎麼看時間。今早還遇見個傻老帽兒,戴潛水錶去蒸桑拿,表壞了,找承楊算賬,非要他賠一塊一模一樣的,那脾氣叫一個差,我在旁邊看著都捏把汗,可你知道嗎?他忍住了,非但沒發火,還把客人說得服服氣氣,一毛錢沒多花就把麻煩解決了。”

老嚴笑著笑著,有些唏噓:“這兩兄弟,跟換了人似的。以前老二動不動就臉紅脖子粗,現在倒好,變成小章把不住自己了。”

他撫掌擱在膝上,虛拍了拍褲管。

“我還沒見過小章發這麼大的脾氣。過去這麼久了,心情還沒調整過來?”

劉長寧搖搖頭。

恐怕不單是心情的問題。

自打醒來,就沒見他笑過。他是多聰明的孩子,不用人說發生了什麼,凡事都能猜到。攔不住,也不想攔,老爺子親自送他去找徐皎,趕巧碰到她上胡亦成車,原來那輛老破舊的桑塔納已經換成了新車。

老爺子具體還說了什麼誰也不知道,不過章意回來後就沒再提過徐皎。

這麼些天,兩人就跟斷線的風箏一樣,越飛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