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麼說,可是劉長寧知道,存在於他身上的問題並不單純只是夢遊。過去那些對他打擊很大的事,既然已經忘了,何不忘得一乾二淨?可如果任由夢遊的情況發展下去,恐怕結果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想了想,嘆了聲氣。

章意就像一隻生活在籠子裡的獸,不管籠子有多大,都改變不了他在裡面出生、甚至將在裡面死去的現實。他的每一次成長,都脫離不了牢籠。

電影早已結束,入秋之後沒了蟬鳴,院子裡萬籟俱寂。劉長寧的心陡然漏拍了一下,接著手放到章意肩上虛撣了撣並不存在的灰塵。

“小章,忘記我剛才說的話,別的都不重要,你最重要,明白嗎?”

章意點點頭。

“好了,不早了,快去睡吧。”劉長寧三步並兩步進屋關門,合上門縫的一剎間,手突然頓住。

章意還站在原地。

黑夜中他像一尊雕塑,與牆角的座鐘融為一體,嵌進歲月裡無聲無息。

徐皎跟章意在一起後,生活似乎沒有發生什麼改變,唯一要說改變的是他們比之前更忙了,見面的時間和機會都少了不少。除此以外守意還是老樣子,一如既往平靜安寧,每每在午後會忙上一段時間,之後更長一段時間會在“緩慢”中度過,師傅們相繼伏在桌上修表,偶爾打個盹,練練手眼,喝杯茶,說話聲音很低。

時不時有金戈的同事在前後院穿梭,會給大家帶來一絲身在繁華都市的不真實感。

老店裡接待的大多是老客,有時候就跟老朋友一樣。他們把表送來維修和保養,有些每次送來的表都不一樣,而且動輒價值數萬。有些則每次送來的都是同一塊手錶,一塊可能都看不出牌子的表,這些故事構成了“守意”,而故事裡的人都在小心守護著這份情意。

劉長寧留了心觀察,發現章意沒有再提那一晚的事,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隨之而來的是製表人大賽的第一輪篩選,將現場公佈透過初選的製表人名單。徐皎特地推了一個活動來等訊息,和木魚仔兩個人坐在電腦前等倒計時。超時還沒重新整理出來後,章承楊也加入進來,拔了網線給他們重新撥號上網,加上金戈的同事在院子裡,腦袋都擠到一起,七嘴八舌鬧成一團,忽然不知道誰大喊一聲:“出來了,我刷到了!”

眾人齊齊噤聲,屏息看向螢幕。

不知道名錄是怎麼整理的,刷了兩頁還沒看到章意的名字。章承楊在褲子上擦了下手汗,轉而捏成拳頭。

木魚仔年紀小,沉不住氣,著急問道:“怎麼沒有?是不是漏了?”

“瞎說什麼?這不還沒翻到底嘛。”

“怎麼有這麼多人參賽?”

“你當小孩子過家家吶?這次表協算大出血了,面向全球招募製表人,沒看到這些老外的名字?”

木魚仔被訓了兩句,莫名也有點火氣,正要回嘴就聽旁邊徐皎說:“按首字母排序的,應該在最下面。”

果然,滑鼠往下滑動,拉到最後章意的名字赫然在列。

章承楊松了口氣,笑道:“我就說嘛,我哥這種水平,怎麼可能首輪就被刷下來?”

“剛才不知道是誰緊張得都炸毛了。”

“說誰呢?”章承楊一把摟過木魚仔。

“誰炸毛說誰。”

“小氣鬼,還跟我槓上了?”章承楊的手掌在木魚仔腦袋上一陣興風作浪,正要撒腿跑,忽然視線一定,“別動。”

徐皎正點著滑鼠檢視名單,身後不期然壓過來一人,一身凌厲的氣勢,讓她不自覺放下滑鼠。章承楊自然而然地接過去,把滑鼠往上撥動了一下,畫面再次定住。

木魚仔顯然也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不安地掃視周圍一圈。外頭動靜鬧得大,章意在裡頭自然聽見自己入選的訊息,眼下正跟金戈的幾個同事在講事情。

木魚仔喉頭一哽:“楊、楊路師叔也參賽了?”

章承楊說:“你是瞎子嗎?沒眼睛看?”

“我當然看到了!就是、就是好奇而已。”

“這有什麼好奇的?擺明了這小子故意要跟咱們守意打擂臺!”章承楊頂著後牙槽,捏了捏下巴,“從他離開守意的那天起,我就該猜到的,哥從來不參加這種比賽。”

“今年不一樣。”參賽或許是為了新品牌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