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來這裡?”

孔佑垂著腦袋:“我……”

“專門來看我笑話?”

“怎麼可能?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他撓撓耳後根,強忍著臉上的臊熱,“我只是擔心你而已。”

“我沒事。”

沒事的人從來不說自己沒事,相反只有有事的人才會這麼說。他上前兩步挨著她坐下,拍拍自己的肩:“作為竹馬,借你靠靠。”

江清晨微微一笑:“我真的沒事。”

他不信,對準她的臉仔細觀察,確定沒有看到一絲痕跡才敢相信,不由地問道:“你不難過嗎?”

“難過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只是這個結果來得晚了一點而已。”早在製表人大會現場,她就猜到了今天的結局。

“昨天晚上章意去家裡找我了,好笑吧?他只去找過我兩次,一次他答應娶我,一次他告訴我,不會娶我,雖然結果不一樣,但這兩次都是為了徐皎。”

她等待了一個漫長的過程,設想過許多個結束的場合,卻沒想到他會再次連夜去找她。當時他站在客廳裡,與她相隔的仍舊是那張大理石桌,上面甚至擺了一瓶剛剛醒好的紅酒,可他們誰也沒有舉杯。

她問他:“還是不相信我們之間的緣分,對嗎?”

他沒有說話。

當時她的腦袋裡一直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叫不甘心,一個叫不捨得,剛開始兩傢伙還打得激烈,到後來看他一直默不作聲,忽而失去了力氣,覺得沒有意思,就握手言和了。

“章意,你的選擇是對的。”她不想再隱瞞下去了,也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她要打碎所有的假象,讓自己清醒過來。

“其實西南那一行是我故意騙你去的,當時你和徐皎感情正好,我怕我再也沒有機會,所以給自己製造了一次機會,但我沒想到會把自己弄得那麼難堪,也讓你那麼痛苦。”

說做戲也不完全是做戲,她確實在山裡走失了,不過沒有多久就重新聯絡上了嚮導。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跟魔障似的一想到就停不下來,念頭好比滾線球越滾越大,她思來想去,最後還是給了嚮導一筆錢,讓對方陪她演了場戲。

她還特地強調,一定要找他過來。

而他竟然沒有絲毫驚訝,只是坦誠地說:“我猜到了。”

“很明顯嗎?”

“不是,是車子拋錨的時候太巧了。”

她第一次做那種事,還以為自己設計有多巧妙,原來早就被他識破了。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像皇帝的新衣,到底在做什麼?

“你猜到了,為什麼沒有揭穿我?”

“我知道你找刻花機是為了我。”

“不。”她沒有那麼純粹,“我是為了鍾情。”

從一開始這個讓她變得稀裡糊塗的緣分,就是她強加給他的,他被迫接受了它,她卻沒能讓緣分繼續下去,是她的錯。

“章意,我要對你說句抱歉,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信任。”

他還是那麼好,儘量在寬解她:“不要放在心上,世上不會再有劉備與孔明,我反倒要感謝你,如果沒有你,家園不會誕生。”

“你還願意嗎?做我的合作伙伴?”

“當然。”他說得無比自然。

她心中的大石頭忽的落了下去,一瞬間所有的傷痛都被治癒了,至少還可以做朋友。她已經猜到答案,可她仍舊不死心地問:“能告訴我為什麼嗎?為什麼是徐皎?”

他想了一會兒說:“有一次她和胡亦成吵架,吵得很兇,胡亦成逼她去當演員,她不肯,一定要按照初心堅持下去。當時長寧叔說,我們每個人都應該珍惜童真,可你不能只教會她童真,這是不負責任的行為。她站在學校和社會的十字路口常常迷失自己,可每一次她都選擇了勇敢面對。雖然勇敢的後果往往不如人願且只有她一個人承受,但她不僅受住了,還反過來鼓勵我做個好人,做個僧人,你很難想象吧?她可以那麼閃亮。”

一直到她離開,他才發現他的生命裡到處都是她的影子。無處不在的護手霜,各種維生素和水果的補給,再也沒有人陪他玩“幾點了”和“拍一拍”的幼稚遊戲,也不會再有人聽他講枯燥的鐘表史,和他一起潛入大海,再回到人間。

他對她說:“我是黑夜裡被那隻小小螢火照耀到的孤島。”

千萬人海,何其有幸?

此之孤勇,怎堪相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