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訊息傳回守意,老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人未語,淚先流。

徐皎原本很擔心守意會再受重創,可沒想到劉長寧的離開,反而讓原本一盤散沙的守意擰成了一股繩。

師傅們都是半截身子入黃土的人,失去了老夥計固然傷心,可生死有命,誰也無法改變,也許不久的未來他們就要走同一遭,可家裡的孩子們還沒長大,除了不捨,還有不安,他們必須要比孩子們更快修復好自己的心,才能堅強地面對未知。

老嚴每天都在院子裡大聲唸詩,和流言做對抗。木魚仔更加努力鑽研修表技藝,把劉長寧的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每天都會在牆上寫一張便籤,記錄自己一天的收穫與感悟,看著自己歪歪扭扭的小學生筆記逐漸走上正軌,他也暗自替曾經教導過自己的劉長寧感到開心。章承楊徹底褪去青澀的外囊,飛速地成長起來,和當日在會場與楊路扭打一起造成的傷疤一起進行剝落和新生,真正挑起一家百年老店的重擔,不迴避,不躲閃,積極聽取外界的聲音,虛心接納師傅們的教導。

只有章意還在原地踏步。

他們都知道,他需要時間。

可留給他們的時間還有多少?人生如此短暫,明天與意外甚至不知誰先到來。

徐皎在咬牙堅持一個月後,終於完成了畢業論文的初稿。她和梁小秋在同一個組,一起把論文交給導師檢查過關之後,梁小秋高興地約她去吃火鍋。吃到一半梁小秋忽而想起什麼:“對了,一直忘了問你,那隻網球你拿到了嗎?”

“什麼?”

梁小秋說:“之前鬧得太僵了就沒好意思問你,這會兒咱們不是冰釋前嫌了嗎?你別這麼驚訝,弄得我又要臉紅了。”

“不是。”徐皎舌頭都快被燙死了,忙嚥下一口丸子,口舌不清道,“什麼網球?”

“就是被於夢藏起來那隻,你沒拿到?”

“不是扔到樓下垃圾桶去了嗎?我以為找不到了,難道……”

眼看徐皎神色認真起來,梁小秋忙回憶道:“不對呀,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嗎?你搬出去後不久,有一天你男朋友來學校找你,還滿身都是酒氣,你忘了嗎?”

“我沒忘,可他沒有給我東西。”

“怎麼會呢?當時我猜出來你倆可能吵架了,還特別叮囑他網球對你很重要,一定要親自交到你手上,他怎麼會……”

梁小秋還要說什麼,就見徐皎站了起來,拿起衣服往身上套。

“不是吧,你要走了?火鍋不吃啦?”

“我有點事你先吃。”

“那還等你嗎?”

梁小秋沒有得到回應,先還在眼前的人,眨眼的功夫已經跳上一輛計程車跑了。再看面前剩下的一大桌菜,她嚥了口口水,小聲叨咕:“好吧,為了響應國家杜絕浪費,我只能犧牲小我,把你們都吃光了。”

她吃得很慢,一直等徐皎回來。不過等到很晚徐皎都沒有回來。

在時隔三年後初次相逢的那一個夜晚,同樣一個公園,徐皎再次見到了章意,不同的是這一回不再是可愛的小章意,而是完完整整的章意。

沒有夢遊,沒有宿醉。

他一走近,徐皎就扔過去一把球拍,從口袋裡掏出顆網球,在地上彈了兩下:“章意,好久沒有運動了,我們來打球吧。”

章意一看網球立刻扔掉了球拍,顧左右而言他道:“怎麼突然想起打球?你的手可以進行劇烈的球類運動嗎?要不別打球了,一起走走?”

“走走又不能出汗,還是打球好,打出一身汗來才暢快。”說完她掄起球拍,“章意,你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沒有還給我?”

一隻網球筆直地朝臉上飛過來,章意心跳漏拍了一下,本能反應往旁躲閃。才剛站穩就又一顆網球飛了過來。

徐皎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還記得三年前在蘇黎世那晚嗎?你喝醉了,也這麼嚇過我,當時我還在想這人怎麼回事?怎麼能朝人臉上打球呢?後來我發現你可能喝多了,你根本沒有注意前面有個人,擺明了想發洩。”

一顆網球被拋到半空中,徐皎的目光追隨著它,“當時你的眼裡只有這個。”

章意也不由自主追隨著它。

“葫蘆鍾、網球,這些你都猜到了吧?為什麼沒有告訴我?章意,你究竟在害怕什麼?是怕自己承受不了心裡的創傷會跟威爾一樣墮落下去,還是對我沒有信心,怕我會跟你媽媽一樣?怕我們在一起,最終會是另一場悲劇?”

又一顆網球朝臉上飛了過來,章意跳到一旁。

“其實你也這麼認為吧?一個網球運動員,一個鐘錶人,他們的生活完全不一樣,能走到一起完全是荷爾蒙在作祟,或許他們根本不瞭解對方,有那樣一個結局也不是很意外,就像我們最終也走到了分手的地步,不是嗎?在你內心深處,是不是從來不相信我愛你?”

“不!”他反駁道,“我一直相信。”

“那就是你沒愛過我?”

一顆網球正中胸口,章意不知道她從哪來的這麼多網球,怎麼可以有這麼快的速度和這麼強的力量?他忍痛說道:“我怎麼可能沒有愛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