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站在窗外,看著不遠處那間老店。

午後天陰沉下來,屋內早早地亮了燈,壁櫥格子裡黃花木雕麒麟像在牆燈的照射下油光水亮,旁邊一水的陳年老傢俱,擺著各式各樣的鐘和懷錶,茶室窗邊的銅爐裡點著香,帶著一點清苦味,經年的沉水香,沁人心脾。

櫃檯前後是如往日一般的忙碌,因為少了章承楊,似乎比往日的忙碌要多添一絲麻亂,可麻亂中有條不紊的節奏,卻是來自於這家店,這家店的歷史與文化,以及一代代店長日積月累沉澱的一種無形的秩序。

小木魚正拿著客人的表調時間,跟客人解釋手錶走快可能存在的原因。餘光瞥見徐皎進門,木魚仔忙一招手,把她叫到身邊來。

徐皎以為他需要自己幫忙,放下包忙不迭上前,卻不想他只是把表換了個面,一本正經地對她說道:“手錶走快了一般有兩個原因,不夠鏈是最常見的原因之一,很久沒戴,套在腕上,以為隨便搖幾下手就能替腕錶上鍊,這是不夠的。”

他端的是一副老師傅掌表時的架子,語氣口吻都像極了老嚴,一邊說一邊朝不遠處的章意抬了下下巴,“諾,你瞧我師父,他每天早上七點雷打不動給店裡所有的機械錶上鍊。”

“從來沒有斷過?”客人表示不信。

木魚仔思忖了會兒:“肯定多少有斷過那麼一兩天,生病或者一些特殊情況,但是隻要他意識清醒,就會給機械錶上鍊,已經養成習慣了,就跟每天早上起來要刷牙洗臉一樣。”

機械錶的運轉完全倚靠人類。從技術觀點而言,兩者之間有完全依賴的關係,因為沒有人戴,機械錶就無法運作轉動。無論要不要上鍊或者是否自動上鍊,腕錶都需要佩戴者提供動力。

它不需要電池,這也是機械錶和石英錶的主要區別。很多人追求機械錶,甚至是高階的機械錶,為的不止是類似於三問、自鳴,雙時區等獨特稀有的設計,更多是見證了它在光陰中的價值,比如威尼斯聖馬克廣場上的鐘塔,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歷史,現在仍舊千年如一日地精準擺動!有些產自十四世紀的第一代古董機械鐘,至今也仍隨時間巨輪不停轉動。

假設你擁有這麼一塊機械錶,或許一百多年後,甚至一千多年後,它仍舊在轉動,屆時它所見證的將不再只是光陰。

有句話說,生命之火,永不熄滅 ,在機械錶的世界裡,保養得當的話完全可以實現。

“這也是我師父為什麼每天堅持定時給機械錶上鍊的原因,在同一個時間節點,會幫助實現機械錶內部構造的穩定。”說完,他壓低聲音偷偷對徐皎道,“我們店裡也有幾塊走了好多年好多年的機械錶,可貴了,都是我師父的心頭寶,很少拿給別人看。”

客人頷首一笑:“瞧你這孩子顯擺的,還揹著我說悄悄話。”末了他故意打趣,“跑題了,還是先給我的表診斷診斷吧。”

木魚仔又變作剛才老氣橫秋的樣子:“一般情況下就是不夠鏈。”

說完正要給表上鍊,客人阻止他道:“那我的肯定不是,雖然不比你師父每天定時上鍊,但我每週都會戴三四次,剛出門前已經上過鏈了。”

小木魚動作一頓,臉刷的一下紅了。他手足無措地看了眼徐皎,又對客人表示歉意。

客人擺擺手,大概猜到他是急於在喜歡的女孩面前表現,太緊張了。這不一結巴,剛才端著的氣勢和架子全都散了。

“沒事,都要先排除大機率的原因嘛,還有個是什麼?”

這回木魚仔不敢拿喬了,仔仔細細地檢查了遍,說:“有可能受磁了。我去幫您消磁,您稍等一下。”

“好。”

得了客人的準,小木魚立刻跑到消磁機旁。平時看老嚴、長寧叔和師父,時不時給徐皎講一些鐘錶的常識,難得有他擅長的,他也想讓徐皎看看他的本事,誰知道竟然忘記問客人的佩戴週期?還要讓客人幫他解圍!真是丟臉丟大了。

他越想越不得勁,無聲地長嘆一氣。忽然一雙手拍了拍肩膀,木魚仔整個一驚,差點刮花客人的表。

一看是章意,他忙低頭:“對不起,師父,我不是故意的。”

章意聲音微沉:“工作的時候腦子不能亂,否則手下力道容易失準頭。想事情就不要碰表,休息一下,轉一轉,想清楚了再碰也不遲。”

木魚仔點點頭。

客人趴在櫃檯上,見章意招待一名熟客,三兩下就賣出一塊價值不菲的表,嘖嘖稱奇的同時,也忍不住同章意攀談:“我平常也沒太注意機械錶上鍊這個問題,想起來就去上一上,想不起來也不知道有多久沒給別的表上鍊了,這種情況一般怎麼處理?”

章意給手邊的客人開完票據,送走對方才對他道:“如果您不是每天都佩戴同一塊表的話,還是建議您至少半個月上鍊一次,以保證手錶的持續運轉。當然如果您想形成規律,最好每天早晨起床給表上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