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晚上老城區就堵車,章意乾脆放棄了開車出行,帶著江清晨在巷子裡三繞兩繞,來到一傢俬房菜館,名叫——一汪水。

江清晨看著店名說:“真特別。”

章意輕聲為她解釋:“這家店老闆姓汪,老闆娘姓水。”撩開水簾洞的門,兩人信步而入,店內裝飾也與水有關。

江清晨會意:“那確實只能在一汪水了,多了匯不成海,分道而流就糟糕了。”

她偶現促狹的模樣,惹得章意多看她一眼。江清晨隨即正色道:“我是不是失禮了?”

“為什麼這麼說?”

江清晨說:“總覺得在你們手藝人面前,太放浪顯得沒規矩,會敗好感。”

章意點點頭,彷彿贊同的樣子:“我也沒想到你還會開玩笑。”

江清晨忍俊不禁,又笑了起來。

得,都不是仙人。

服務生遞上選單,江清晨一看上面有個特色菜叫“五穀雜糧”,更好笑了,和章意眼神一對,默契地低下頭去。

章意自己重規矩,是行當裡的要求,只對自家人嚴厲。在外面很隨和,不擺架子,也沒有富二代的跋扈。他給江清晨佈菜,哪怕是拒絕加入她的團隊,也顯得周到禮貌,挑不出一絲錯來。

江清晨感到遺憾。一邊吃著五穀雜糧,一邊思考人生難事,她決定先放一放,轉而問章意:“那個女孩跟你什麼關係?”

“嗯?”

“就是坐你櫃檯裡面那個女孩吧?你說要給她一次手代言的機會。”

章意點點頭,講了之前和徐皎發生的事。江清晨詫異:“一個女孩子怎麼會大晚上出去夜跑?”見章意麵色微頓,她又道,“你別介意,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隨口一問,覺得挺不安全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章意道。

江清晨也不覺得奇怪,他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沒什麼防備心,也容易相信人。只不過是他提起,怎麼著她都得破例一次:“我跟廣告部打過招呼了,試拍那天讓她按照原定計劃去參加就行。不過先說好,公事上一就是一,不講人情。”

她是爽快的脾氣,章意喜歡跟這種人打交道,因下舉杯:“我會轉告她,謝謝你。”

“先別說謝,你雖然現在不肯加入我的團隊,但我也沒有說要放棄。下週抽個空,來參觀一下我們的加工廠?”

章意杯子還舉著,不上不下。他想了一會兒,說:“我爺爺下個月就回來了,承楊還差挺多功課,這段時間得幫他補起來。”說完一口喝完杯中紅酒。

言下之意就是沒時間。自罰一杯,既是道謝,又是賠罪。

江清晨笑了笑,沒再說什麼。談到盡興的地方,她讓服務生又加了瓶紅酒,還俏皮地問章意:“章老闆不會捨不得吧?”

章意勸不住,出門讓服務生準備一碗醒酒湯,回來就聽江清晨道:“你別看金戈表面光鮮,其實裡面早就蛀空了。老一輩們講究人情,是個人就能往裡塞,整個管理層全是親戚,原本十年前就能上市的公司,硬是拖到了現在。”

偶爾市場口碑不好,都是沒有專業化的體系給造的。

她搖晃著高腳杯,笑意晃動在紅色的液體裡,“家庭式作坊,你來我往都要講情面,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事不能做,束手束腳也就算了,偏偏還都是些老思想。現在時代不一樣了,低端鐘錶市場將逐漸被淘汰。你知道的,從2002年開始,ETA機芯開始在全球範圍內逐漸縮減產量,到2013年對外銷售,供不應求,因此加速了很多品牌自主研發機芯。金戈利用低端市場注滿了資金池,如今面臨上市,正是放手一搏的時候,可他們……保守派沒有一個人贊同我推陳出新。”

包括她的父親江一。

積弊太厚了,一筆掃不完灰,還容易破壞原來的形。老人家怕東怕西她能理解,可她一個在國外讀了幾年書的海歸,太清楚家庭作坊的危害了,尤其鐘錶改革迫在眉睫,她不能怕。

江清晨忽而一笑,揚起明豔臉龐,一雙燒著火的眼睛筆直地射向章意,“不瞞你說,整個公司主張新機芯研發的只有我,所以我一回國就忙著招攬人才。我團隊有哪些人,之前已經給你看過了,那就是我的底牌,沒有別的人了。”

她繞過桌子,走到章意麵前,“給你看的最高的理想水平,不是這半年的成果,而是這幾年我一直在努力的事。我已經在董事會立下軍令狀,不成功便成仁,專案總監這一職位是我用前途換來的,不是因為我爸是董事長。”

她的目光明亮灼熱,身負萬鈞期許,“章意,我現在就站在江邊,必須要背水一戰,勝了,金戈將是中國第一個自主研發高階機芯的品牌,是一個真正的創新企業,甚至可以藉此開啟世界鐘錶的道路,敗了,金戈的數千員工將和我一樣,逐漸日下。”

章意剛要開口,一杯酒送到面前。

“所以,章意,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