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聲笑不大,甚至很輕,卻帶著十足鄙視與尖銳的意味,徐皎無法繼續說下去。論嘴皮上的功夫,她再修煉個五百年也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他是幫她索要這筆錢,她對著幹倒像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徐皎只好放低姿態服軟:“成哥,我問過醫生了,不強行扭動手臂的話,還是可以稍微動一動的,如果廣告商不介意,可以讓我試鏡看看。”

通常情況下,手模特主要透過手指、手腕等來表現產品,對手的要求是手形修長,骨感纖細,手掌不能太寬且不能有明顯的疤痕,手部骨節不太大,汗毛不太明顯,手部線條要優美。其次還要有嫻熟的鏡頭和舞臺技巧,可以應對千變萬化的造型,能夠展現神韻,賦予它豐富而有層次的感覺,讓手會說話,所以不管是廣告代言還是手部特寫,都要求動態拍攝。

“就算他們不同意,手部特寫還是可以進行,之前你不是說有一個美甲廣告,想要我拍一組照片嗎?我們接那個活,好不好?”

“這就是你想的折中的辦法?”

“成哥,我……”

徐皎對上胡亦成的目光,後者正好也在審視她,用一種她說不出來的陰沉的目光,彷彿在看著什麼陌生的人。她頓時有點退縮,往旁邊躲閃了一下。

這時胡亦成說:“徐皎,雖然你有時候執拗得讓人頭疼,還有些可笑的底線和風骨,但偶爾我也會為你的堅持所折服,覺得你是一個有理想的人。可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你不是骨頭硬,你只是沒到黃河,沒遇見可以讓你屈服的人而已。而我胡亦成,不管付出多少做了多大的讓步,都不可能成為那個讓你妥協的人。”

“成哥。”

“當時那個美甲廣告的創意總監來問你意向時,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一下子讓對方下不來臺的嗎?”

徐皎耳朵一陣陣發燙。

“你說他們家的指甲油成分不乾淨,有新增劑,腐蝕劑,會傷手,嚴重情況還可能過敏。”

不知是茶,是宿醉陣痛的腦袋,還是她傷人的行徑,讓胡亦成的舌尖泛起一陣陣苦澀,“當你因為原則、驕傲和所謂的底線,拒絕那些我好不容易才求來的資源、人脈以及合作,讓那些我磕頭求著上香供著的人臉面無光的時候,你想過兩百萬能給我帶來什麼嗎?尊嚴?面子?還是連一室戶都買不起的可憐的勞務費,全都放屁,真正能得到的是話語權!徐皎,你到底懂不懂,如果連你的心都跟我不齊,我們這樣一路走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成哥,我不是……我只是……”徐皎一時慌了,手足無措地望著胡亦成,“我不是那個意思,成哥,我們不是說好的嗎?要做黑夜裡也會發光的人。”

胡亦成轉過臉去,雙手覆在面頰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一直在深夜,即便發光也沒人看見吧?徐皎,究竟是你太天真,還是我太現實?”胡亦成平復了一陣後,情緒有所緩解。他知道徐皎的脾性,說白了就是一個沒吃過苦頭的孩子,因為有他始終擋在身前,而無法切身經歷狂風暴雨,她的理想世界太脆弱了。

“我們的合約還沒到期,在職期間,我會好好負責我的版塊,凡事不求你每一樣都配合,但至少別再給我拖後腿,可以嗎?”

胡亦成想要吵架的話,她吵不贏。不想吵架的話,她更沒有立場。他們之間似乎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徐皎也喪氣了:“那兩百萬?”

“如你所說,感謝的方式有很多種,就在你進門之前,我已經想好新的賠償途徑。”胡亦成似笑非笑,“我看對方財大氣粗,就獅子大開口索賠兩百萬,這個數字從出現在腦子裡的那一刻起,我就猜到你會不同意,甚至會激烈反抗,但我以為經過昨晚,你至少會先問問我的想法。”

胡亦成陷在太師椅裡,眉梢落下去,有點落寞。但他已經習慣了獨自一人舔舐,很少會同徐皎提起傷痛,繼而徐皎也漸漸忘了,原來讓胡亦成深陷黑夜看不到光的人,是她。

她猶如醍醐灌頂,幡然醒悟,急忙向胡亦成看去,似是想表達什麼,但千言萬語湧至喉頭,卻不知從何提起。

她心裡難受,酸澀燻紅了眼眸:“對不起。”

“真想跟我道歉的話,就做出樣子來。皎皎,讓我看看你的骨頭到底能不能為了我軟下去,哪怕只有一次。”胡亦成揭過茶蓋,嫋嫋水汽散去後,青花白瓷下只剩半盞涼茶。

胡亦成一口飲盡。

就在這時,木魚仔敲了敲窗欄。瞥見她有點泛紅的眼圈,他愣了一瞬,隨即說道:“也沒、沒什麼事,就是想告訴你,我師父他們出來了。”

“好,謝謝你。”

徐皎剛起身,胡亦成已經率先一步走了出去,她忙跟上。兩人轉出茶水間,章意一行正從工位後的簾子內走出,為首的是一名身穿白色套裝、妝容精緻的年輕女人,手提著某大牌包包,嘴角含笑,與章意正在交談。

章承楊殿後,瞧見徐皎,咳嗽一聲提醒章意,前面兩個相談甚歡的人才停下,若有所思地看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徐皎忽然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章意,有什麼事嗎?”為首的女人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