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就是奔著我師父來的,我留在那裡不夠格,還礙眼,就別給我師父惹麻煩了。”他說著磨了磨牙,“我這小暴脾氣,師叔您領教過的?”

少年滿是挑釁的口吻,男人一巴掌拍下去:“皮又癢了?”

煙霧順著風吹到跟前,少年嫌棄地捂了捂鼻。男人嗤笑:“慣的你,跟你師父一個樣,窮講究。”

“有一說一,我師父是講究,跟窮可一點也扯不上關係,我還等著師父帶我發家致富呢。”

“先把板凳坐住了,你的性子……”

“打住,師叔您還是先把自己坐穩了再教育我吧。”未免再被人爆栗子,少年捂著腦袋抬高帽簷,踮腳一瞥,只見馬路對面的古齋屋簷下,有兩個女生正在拍照。

“咦,那邊是在拍攝嗎?”

一個女生紅傘黑裙,手上戴著一雙細緻繁複的宮廷風手套,正在凹造型。另外一個女生用胳膊肘卡口電筒,兩隻手舉著照相機,裙角浸在水窪裡黑了一圈,跟沒看見似的,還在竭力找角度。旁邊不知是路人還是工作人員,也煞有其事地在取景。

以為是什麼不認識的小明星,少年按捺不住內心蠢蠢欲動的玩心,冒雨跑到樹下拍了張照片。回來給師叔看:“怎麼樣?”

後者眯眯眼:“不錯,是我喜歡的風格。”

“是吧!”雖然雨水模糊了視線,也濾去了鏡頭的明亮感,可他還是覺得那應該是個特別漂亮的姐姐。

叔侄倆一齊回頭看,兩個女孩為了躲避行人的鏡頭,已經跑到巷子深處,那裡通向夜市,大大小小的彩色帳篷撐在頭頂,正演繹著人間的繁華。

反觀身後的老店,氣氛已經降到零點。

“木魚仔。”一根菸燒到尾,男人果斷攬住少年的肩,“照片拿去給你師父洗洗眼睛。”

“都說別叫我木魚了,我師父才是木魚呢。”

“就他那少年老成的勁兒,你再跟他幾年離木魚也不遠了。”

少年撥開男人強壯的手臂,被寸頭男人斜了眼,腦袋一縮,怯生生地道,“行,師叔說啥就是啥,那我進去了,師叔你呢?”

男人摸摸肚皮:“餓了,去打打牙祭。”

眼瞅著師叔抄起門口的黑傘,大步朝夜市方向走去,木魚仔嘴角一抽:“是,確實餓了,餓得很呢。老色鬼,早知道不給你看了。”

他忿忿跺腳,捧著手機回到店內。

“守意”是一家傳承近百年的鐘表老店,他師父章意是第三代傳人,擅長古董表修復。紫禁城傳下來的非遺手藝,坐得住是首要關鍵,其次還要講究點天賦。毫不誇張地說,他師父的天賦絕對是祖師爺賞飯吃,絕才異稟,無出其右。

除非老前輩們摁不住棺材板要重出江湖,否則不說日內瓦老廠牌,至少國內沒幾個能賽過他,跟故宮的老師傅們交流經驗也不遑多讓。

這家老店經歷風風雨雨,什麼人物沒接待過?區區幾個二世祖,以為有點小錢,就能驅使他師父老人家出私人藏品?不出就是看不起他們?既然這麼懂事兒,現在還鬧個什麼勁?

章意見婉拒不得,只好明言:“很抱歉,我這邊實在是沒有您需要的表。”

杵在面前的幾個二世祖紛紛臉如菜色,為首的傢伙一掃櫃檯裡的表,隨便指一個問:“什麼古不古的,也就聽你說說,你要拿個水貨給我,我也瞧不出來,還不是隨便欺負外行?就說這塊綠水鬼吧,十年前的價格不過十萬,再往前推十年,五十萬還買不到?騙鬼呢。”

真要從2000年開始算上世紀,這麼推算價格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內行都知道,正兒八經搞收藏的,怎麼著也得再往前推五十年。再者,古董表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其稀有性、不可再生性,許多材料都無法複製了,有些技藝也無法修復。

就說燒青錶盤吧,品牌字和刻度都是琺琅燒成的,如果破損,不可能重燒,只能補漆。想要修復得原汁原味,幾乎不可能。

二世祖不懂,二世祖的朋友顯然還是二世祖,一聽立刻附和:“就是,給你臉才找你買,你還真當回事了,不就一家破店,五十萬去哪兒買不到一塊古董表?”

能直接擺在櫃檯展示的表,肯定不是貴价玩意兒。他們逮著把柄就往死裡戳:“真當我們面生好糊弄?老實說吧,是不是想抬高價?不必繞彎子,一口價。”

……

木魚仔在旁邊聽著,差點沒一個白眼翻到天上去。他敲敲櫃檯,示意二世祖把高貴的頭顱低下去,仔細瞧瞧綠水鬼上面的簽字。

“看清了嗎?看清這是誰戴的表了嗎?送給你你敢戴嗎?”

“你!”

二世祖眉毛一瞪就要撩起袖子,一隻手突然凌空擋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