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或者說,他被迫有了孤注一擲的決絕。

是的,被迫無奈。

出任雍涼都督對陣逆蜀近十年了,魏國朝野對他的質疑聲就沒有休止過一天。

原本他以為天子曹叡懂他,能明瞭漢魏之間的勝負並非是單純的人謀不如、能體諒他苦苦維持雍涼戰線的殫精竭慮。

蓋因曹叡與他一樣備受朝野的質疑,與他處境相同。

然而,現今,他倏然發現,這份信任已然不復了。

或是說天子本就是稱孤道寡之人,對手握重權的臣子有猜忌之心,乃是正常的帝王心術使然,不足為奇。

但司馬懿仍有一種被遺棄的、萬念俱灰的感覺。

因為魏國上下任何人都能質疑他、非議他、汙衊他、指責甚至是辱罵他.......

但,唯獨天子曹叡不可以!

時人不知他督戰雍涼以來的艱辛,曹叡不知嗎?

他人不知道佔盡據對優勢的曹真敗亡後,漢魏攻防已然逆轉,他繼任以來只能被動守禦的收拾殘局,曹叡能不知嗎?

為了抵禦逆蜀的席捲之勢,他夜不成寐、食不下咽!

身軀已然從昔日可馳騁千里奔襲遼東的強健,變成了如今的小疾頻發、大病偶有之,形容枯藁、日暮西山矣!

結果呢?

盡忠職守、兢兢業業的恪守臣子之道,換來的卻是君王的猜忌之心。

對此,他委實無法釋懷。

雖然他隱隱能猜測到,曹叡故意疏忽了對他次子司馬昭的追責。

彼無非是為了做最壞打算罷了。

然也,對於關中的決戰,曹叡已然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若是勝了,若是他他將逆蜀驅逐出關中了,在這種可令魏國振奮的大捷之下,也會將司馬昭與李簡有牽絆這種小事徹底掩蓋,朝野上下皆無人再敢提及。

但若是敗了........

這件小事將成為潰堤之蟻穴。

在一些被授意的有心人率先提及夏,袞袞諸公將會開始順藤摸瓜、秋後算賬,將會細數他出任雍涼都督以來所有的排程,然後將魏國喪兵失土等等所有罪責扣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將他釘在史書的恥辱柱上!

如此,罪責將不會牽扯到天子曹叡的身上。

若是有,亦會化作一個:只是識人不明、用人不當而已。

且這個質疑是可以化解的。

他是文帝曹丕選定的輔政大臣,曹叡只不過是遵從先帝遺命、授予權柄而已,哪料到他乃是禍國殃民之徒呢?

是啊,此些年同樣被質疑不斷的天子曹叡,為了維護自身的威信不受損,為了在戰敗後不會陷入帝位不穩的危機,做好了棄車保帥的打算。

將他當成了棄“車”。

雖說,身為雍涼都督,他心中也早就有了這個覺悟。

但曹叡的未雨綢繆,仍讓他倍感心寒。

同樣的結局,他自己甘願接受,那是一種食君俸祿的悲壯;而被他人強行冠予,則是一種被背叛的意難平。

故而,他有了自救的心思。

非是為了自身名譽,更為了身後的家小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