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七月,下旬。

汧渭之會的漢軍北營寨。

不服戎裝的丞相,在傍晚時刻不顧將率們的勸說,執意拄杖登上了矮垣。

此時來攻的魏軍剛剛退去,不分營寨之上還是外側,皆是屍體委積、斷矛裂刃零落的滿目瘡痍。

但最令人難以忍耐的,還是那股屍體腐爛後的臭味。

以及無數尋味而來的蠅黽。

雖然漢軍在每日敵軍罷歸後,皆會以繩索將士卒垂出營寨焚燒屍體,但層層疊疊的汙穢哪能燒得盡?

更莫說夏秋之交的時節,從來不乏大雨傾盆。

這種情況也給漢軍帶來一種危機:繼續被這些屍體汙穢所包圍,恐會誘發軍中瘟疫。

河谷水畔蠅蟲聚集之地,向來就是瘟疫多發之地。

就如昔日的赤壁之戰。

尤其是在炙熱還未完全散去的時節。

是故,丞相望著烏泱泱退去的魏軍,心中亦在思忖著出營決戰的時間是否要提前。

雖然再堅守半個月,時機會更佳。

但不管怎麼說,對比如今士氣已然萎靡的魏軍而,瘟疫更具殺傷力,更是漢軍的不可承受之重。

而在汧水東岸的魏軍巢車上,司馬懿看著同樣進攻魏延營寨無果而退兵歸來計程車卒,目光有些冷峻,也有些呆滯。

不知道在想什麼。

就連前方的天子曹叡都輕聲喚他好幾聲了,他都渾然不覺。

是的,曹叡親自趕來汧水了。

先前就屢屢親自督兵擊退江東犯境的他,在長安城內靜候了近月時日的軍情後,終於還是忍不住親自趕來。

但他沒有對司馬懿的排程有任何置喙之處。

僅是前來觀戰,將自身當成魏軍的大纛,激勵士卒們的勇銳死力。

就是結果有些不如人意罷了。

“司馬卿?”

一直沒有等待回答的他,以手推了推司馬懿,眼中佈滿了疑惑。

“啊~”

驚醒的司馬懿,連忙垂首請罪,“老臣一時恍惚。不知陛下問老臣何事?”

“嗯,無礙。”

曹叡沒有見怪之意,亦沒有拘泥繁文縟節,再度壓低了聲音發問道,“卿先前所的‘天意’,尚有多久才能出現?”

“應快了吧。”

聞問,鬚髮皆白了許多的司馬懿,側頭去看天際線外晚霞朵朵,聲音有些飄渺,“若天氣再持續晴朗些時日,應是旬日之間了吧。”

被他所感染,曹叡不復。

亦側頭去看即將遁入山巒的夕陽、看那昭示翌日無雨的晚霞千里行。

他們口中所謂的“天意”,就是瘟疫爆發。

這是如今他們唯一破解漢軍堅守不出的希望,亦是魏國扭轉戰局的冀望。

從魏武曹操時期伊始,魏國就有過許多次在大江天險之前鎩羽而歸的經歷,其中不乏因為軍中瘟疫爆發而被迫罷兵。

從這些過往中,魏國也積累了許多關乎瘟疫的認知。

比如,在如今的強攻無果後,他們便不再收斂己方士卒屍體歸葬,更一直以弓駑兵在側日夜戒備,儘可能阻止漢軍趁夜出來處理屍體。

雖然他們都知道此舉是傷人傷己,然而他們已然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至少,如此行事能將漢軍拖入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