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迎來多少場雪的渭水畔,遠山含黛,近水升煙。

踏著落日餘暉歸去雒門聚的鄭璞,心緒隨著策馬緩緩在起伏。

在河西武威郡的姜維與張苞將雜胡甘願為內應之事上稟於丞相了, 且還附上了各自的見解。

他們力主出兵。

不是對雜胡的誠意確鑿無疑。

而是覺得即使此雜胡部落乃是被逆魏遣來詐降的, 亦可將計就計。

如在骨連的敘述中,他們部落首領稽塞朵曼與大巫的謀劃中,乃是邀漢軍焚燬魏軍的囤糧地,而此事的前提乃是先佔據屈吳山的營寨。

此前提,便是姜維與張苞覺得可姑且一試的倚仗所在。

對於漢軍而言,以魏國在賀蘭山以南約莫八千步騎且以屯田戎兵為主的實力,在野戰或陣地戰中並不能抵擋漢軍的兵鋒。

之所以一直沒有發兵去爭奪,乃是出於牽一髮動全身的顧慮。

丞相不想誘發魏國屯在高平城的重兵入隴右,迫使雙方提前大戰,令休養生息的國策難在續罷了。

另一層緣由,則是從武威撲擐前哨進軍至賀蘭山的路途十分深遠。

且魏國亦基於此,以大河天然險要層層設防,絕了漢軍一戰而定的可能。

也就是說,漢軍若想進軍賀蘭山,河西庫府至少要儲備可支撐半歲征戰的糧秣,方可開啟戰端。

但如今雜胡部落來投誠,便有了動兵的機會。

若彼等乃一片赤誠,姜維與張苞驅兵而赴,乃是爭取一個重創魏軍的機會;而若彼是詐降,他們便是可將計就計,將屈吳山的營寨攻下來再退兵。

雖說,高明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姿態出現。

但以漢軍的野戰之銳,並不具備兵力優勢的魏軍,若是膽敢將自己當成獵物誘敵,就要有弄巧成拙的覺悟。

是的,魏軍沒有兵力優勢。

若漢軍兵出,為了配合雜胡奪營寨,姜維與張苞必然也要攜帶兩三千步卒而往。再加上四千騎卒,兵力乃是勢均力敵。

而且他們作書來後,日常巡視烏水河谷的趙广部以及潛伏在關中的細作,都沒有發現魏國從關中增兵賀蘭山的跡象。

相反,在入秋時,司馬懿還將兩部兵馬約莫萬餘人遣去了荊襄。

因為那時曹叡正聚攏兵馬,意圖奪回合肥新城,故而讓雍涼各部分兵去牽制江東在荊州的兵馬,令其不敢東去增援淮南。

當然了,兵出的弊端並非沒有。

最實切的,乃是大漢如今並沒有作好兵出賀蘭山的準備。

但反過來一想,這種想法難免有些迂腐。

世事本就如白雲蒼狗般變幻多端!

更莫說是稍縱即逝的戰機,哪有容你做好萬全準備了才降臨?

為將者所能作的,乃是在把握戰機時思慮周全罷了!

故而,丞相還是允了姜維與張苞之請。

回書中聲稱先前便授予他們臨陣決機之權,只要不影響大局,盡情施展才學便是,無需再請示。

但所有人都知道,丞相首肯還有吳懿故去的原因——老臣凋零,自然要多給少壯派將率歷練的機會。

而在鄭璞心中,則是隱約有一絲顧慮。

事情是否太過於順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