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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南,南郡公安,吳大將軍駐軍處。

從建業歸來的鄭璞,被諸葛瑾引入私宅獨宴之。

只不過,同樣是二人私宴,對比起建業偏殿內的君臣玩弄機鋒、連空氣都瀰漫著權利蠅營狗苟的腐臭味道,此地的小宴令人倍感溫馨。

諸葛瑾如同傳聞般有一張狹長的臉,鬍鬚淡淡,在外督軍多年卻無有絲毫行伍之氣,反而是類似慈眉目善、書卷味異常重的儒者,頗有長者之風。

設下的宴席亦很淡雅,一肉羹、一魚膾、一鹽菜、一醬湯以及酒水而已。

既無絲竹弄耳,亦無婢僕在側伺候。若不是案几兩側皆燃著昂貴的龍涎香,鄭璞還恍惚以為乃是在與丞相坐宴呢!

話談的內容,亦不關軍國大事。

幾乎都是諸葛瑾在問,而鄭璞在答。

譬如丞相的身體狀況與飲食多寡,諸葛喬現今在忙碌些什麼,在苦寒與風沙遍佈的河西走廊可還習慣,以及二人的家眷狀況等。席間還請鄭璞錄了一份《千字文》與他,且聲稱他自身也備了些物品,託付鄭璞帶回成都與諸葛瞻與諸葛攀兩小兒。

臨罷宴時,方飽含深意的囑咐了句。

“鄭君才學不缺,但須知剛而易折之理,莫逞一時口舌之快,而為自身惹來無必要的糾纏。今上大將軍不在駐軍地,且鄭君出使時日已久,想必亦思歸心切,我便不久留君了。嗯,我現囑一小校領兵送君過巫縣。”

竟連是夜都不留宿。

而鄭璞聽罷,倒沒有被輕視了的憤慨,反而是很感激的躬身作禮辭別,“璞受教,多謝葛君周全之心。”

對,諸葛瑾乃是擔心夜長夢多。

蓋因江東在荊州的駐軍,大多都是昔日參與夷陵之戰而留駐的。

鄭璞那日在建業宴席上怒斥江東背盟,亦相當於此地駐軍各個將率都鄙夷為“無恥之徒”了。

軍中男兒多鄙夫。

一些位居將軍職之人,或許還能以“不壞兩國同盟”之由剋制住忿怒,但諸如校尉或軍司馬之流,便不會那麼剋制。

再佐之江東的軍制很混亂,私兵部曲太多,聽命於家君而非尊上。

若是鄭璞在南郡公安逗留久了,未必不會被那些人私下串聯,提前伏兵夷道抑或西陵(夷陵)等歸蜀必經關口處劫殺。

反正武陵郡自從被江東所得後,無論漢家士庶還是五溪蠻等都一直都叛亂不休。

佯作落草為寇的敗軍抑或是不服王化的武陵蠻部落前去截殺了,亦不會擔憂事後被追查出來。

是故,諸葛瑾匆忙遣他歸去,乃是一片好心。

心思通竅如鄭璞,焉能不知其中道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匆匆離去不單單是免去了沒必要的麻煩。

就在他舟船過了西陵峽之時,有一年齒約莫三旬之人沿岸看著遠去的舟船,以劍鞘末端狠狠杵地,跺足恨聲,“彼鄭子瑾何汲汲求歸邪?我一路兼道而行,竟還是追之不及!”

他姓沈,吳郡人,並非是前來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