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面對鄭璞之問,他還是躊躇了好一會兒,方輕聲道出緣由。

原來,前不久他出親耕籍田,途遇一妙齡少女,心甚喜焉,乃令扈從私訪其家世以及其婚配與否。得知其身家清白且未婚配,便有心採擇充後宮。

此時的董允早被丞相表請為侍中、領虎賁中郎將,統宿衛親兵。

諸如獻納之任,皆可專之。

得知此事後,便以古者天子后妃之數不過十二,今後宮嬪嬙已具,不宜增益,駁回天子之意。

天子不忿,乃召董允來與辯。

但董允據理而爭,不讓退讓半分,且還聲稱若是天子越他職責私納嬪嬙,他便作書去隴右請丞相斷之。

爭執至此,自然是天子悻悻而歸。

他雖然心甚喜那女子,但終究亦然乃人君,不會令如此事情去擾了丞相。

但意難平,在所難免。

此些年他一直努力著作可肩負中興之任的明君、恤下有德的仁君,不敢有一日懈怠,更不曾有過荒謬之舉,如今不過是欲一女子增益後宮罷了,為何董允如此固執!

且竟是以“稟知丞相”威脅與他!

此乃臣子之道乎?

而如今他見鄭璞聲稱吳主孫權奢靡不恤民,便心生誤解,還以為是董允駁了他之意還不知足,竟私下尋了鄭璞一併來諫言呢!

畢竟,大漢上下盡知他甚親於鄭璞,且鄭璞還身兼著侍中之職,亦有諷議舉正之責。

“依子瑾之見,此事休昭是否太過乎?”

面色有些不豫的天子道出緣由罷,還發問道,“休昭領宮禁之重,亦當知相父督軍北伐,殫精竭力,焉能口稱以如此瑣碎擾相父之言邪!”

而一直細細傾聽的鄭璞,早就忍俊不禁,頻頻藉著舉盞以袖遮笑顏。

“咳!咳!”

聞問後,方斂容,藉著幾聲輕咳清嗓罷,便拱手而贊,“璞賀喜劉君,已具聖明君主之風矣!”

頓時,天子愕然。

半晌後,才怫然不悅,指摘道,“我視子瑾如肺腑,不諱私事以告之,子瑾寧出阿諛奉承之言以敷衍乎!”

“劉君何故動氣?”

鄭璞無有惶恐之態,依舊和顏悅色而道,“我嘗聞,但凡聖明之主,臣下必有觸威以抒忠、身首不恤之忱。今外有丞相督十萬甲士為國效死,內有如董休昭之流犯顏直諫,此非劉君聖明,令有志之士無不竟勸之故乎!”

呃~~

如此說辭,倒能令我心意稍寬。

聞言,天子神情愈發溫和,但猶躊躇片刻,方擺了擺手,“子瑾莫為休昭說情了。我雖意難平,然亦知他乃盡忠規益且秉性如此,斷無藏忿於心、他日追恨之事。”

“陛下,臣方才並非幸言。”

但鄭璞卻肅然起身,以君臣之禮規勸道,“臣竊以為,陛下當效先帝昔日之言,賜金以嘉董休昭且昭告諸臣僚,以此諫言為忠節耳!”

當效先帝之言?

與論之事,干係先帝何言邪?

見鄭璞義正辭嚴的作態,天子劉禪亦不由正襟危坐斂容以對,但心中卻是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