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鄭璞的列舉功績而贊,孫權無有動容。

無他,諸如此類的話語,他已經在江東諸臣的口中聽得太多了,早就覺得乏味。

且那日與宴的張承歸來後,將席間所聞無分鉅細皆稟於他,鄭璞那句“江東前番開疆闢土莫非襄樊之戰乎”,令他耿耿於懷。

蓋因這也令他再度思及了,兄長孫策亡故前的那句“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陳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知卿”。

誠然,以征伐決機而論,他不如兄長孫策多矣。

昔日孫策以千餘兵馬渡江,所向披靡,僅僅五年遂雄踞江東!

而他受託統御江東至今,已有三十五載矣!

所拓之土,不過愚昧希戰的交州與背盟偷襲荊南罷了。

且如今,歷經襄樊之戰、夷陵之戰後外憂內患的巴蜀,都能出隴右復涼州,屢戰屢捷!而國力更強盛的江東竟寸土未得!

何其悲哉!

尤其他年已過五旬矣,人生尚有多少春秋可蹉跎?

為今之計,但且爭朝夕耳!

此便是心照不宣之下,他仍顯汲汲姿態之故。

“呵呵~~~”

隨口笑了聲,孫權轉入常備的宴席就坐,且很親切和藹的伸手虛引鄭璞共座,但一直隨行在側的諸葛融卻如此待遇了。

“且去狩獵,若不滿載而歸,當罰俸半歲!”

孫權對他是如此作言的,揮手猶如在驅趕蠅蟲。

或許乃是怒其不爭,惱他竟被鄭璞略施小計便惶惶來覲見之故罷。

而此時,谷利亦很識趣的將其他閒雜人等皆摒去,親自屈身在側為二人斟酒。

“謝陛下賜座。”

鄭璞行了一禮,方才就坐。

因此地乃獵場之由,所作的宅屋僅是為了避風雨,故而頗為狹小。與座時,孫權與鄭璞的案几亦捱得很近,令鄭璞連孫權臉龐之上的皺紋都瞧得真切。

亦然,不難發現孫權眉目間的倦色很深。

似是許多時日沒有安穩入眠了。

“鄭卿,叔長所傳之事,朕已知矣。”

舉樽邀了一盞酒後,孫權淡淡而道,“交州士家夾信,乃我江東些許功勳小輩戲謔之作,朕已然令有司申責,鄭卿勿有念。”

言罷,不等鄭璞應聲,他便又長聲而嘆,“此些小輩常仗著父兄功勳,妄言悖行,竟不思如今江東內有山越為禍、賊寇興亂,外有亡我江東之心不死的逆魏虎視眈眈!唉~~倒是貴國安泰,自討平南中叛亂以來,蠻夷與豪族者鹹效節用命、克力北伐,委實令朕心慕哉!”

此是問計於我,江東可否效仿大漢使豪族用命王事乎?

聞言,鄭璞心中瞭然。

略作思緒,乃拱手而道,“枳棘之林,無樑柱之質;涓流之水,無洪波之勢。外臣竊以為,山越之民、樂亂賊寇,皆聚藏於險山深澤恣睢,但臨戰則散,無有果觸死前之勇,乃癬疥之疾也。若外使良將以兵臨之,內使郡縣牧守以仁義布之,可不日竟安耳。而逆魏者,雖國力強盛,然貴國石亭之戰後淮右無有強兵枕戈,我國出隴右之役後荊襄無良將在側,江東今時無虞矣。而豪族鹹相用命王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