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鄭璞督軍趕至宣威城,姜維留下的千餘騎卒才堪堪掘出了一淺坑。

在風雪連綿的時節,土壤凍得異常堅硬,想掘出一可容數千人的丘封,哪怕是孔武有力的軍中漢子亦非易事。

但可避風遮雪的簡陋營寨卻是搭起來了。

示意王平與閻宇各領士卒入營安頓、卸輜重糧秣以及接手安葬之事後,鄭璞便在早就前來迎接的護羌營騎卒司馬注詣引路下,檢視宣威城的四周。

注詣,這位曾經的燒當羌王,成為漢家將率數年後,如今束髮別冠、鬍鬚修葺整齊,且改名為劉柱,還請姜維起了“義棟”的表字。除了言辭粗鄙與漢家禮儀略顯生疏之外,已然與漢家子無異了。

或許,以後他的子孫後代將會以身為漢家子為榮罷。

被大漢納為子民數百年的羌人,對移風易俗無有多少牴觸心理。

就是不知,令盤桓在休屠澤的羌胡部落心慕漢家禮儀,需要多久時間方可初見成效。

維安,要比攻城掠地難得多。

收復武威郡後,出於護郡縣安寧的天職,漢軍亦要在宣威城駐軍防備從休屠澤而來的危險。

因為以如今大漢的實力,尚且無法揮兵將盤桓在休屠澤各羌胡部落悉數討平了。

征伐逐水草而居、四季遷徙不定的遊牧部落,農耕王朝天然處於劣勢。沒有強大的後勤保障與上萬精銳騎兵效死,就無法效仿衛霍做到斬草除根、一戰永逸。

最適合當前的辦法,便是推行羈縻政策令那些羌胡部落沐漢室天威,逐步王化。

百年之計,始於矽步之積嘛。

就如逆魏改置的西海郡一樣,先有前漢的居延塞,再有居延屬國,最後變成郡。

自然,此想法得以實施的基礎是漢軍先要宣耀兵威,而剿滅屠戮宣威城的部落,就是立威的不二選。

“護軍,依姜將軍囑咐,城內的汙穢已盡焚了。”

“在將屍體搬出城時,士卒們還發現了些許遺落的騎弓與極多馬糞散落街衢民宅處,由此推斷,入城戮民之賊應皆是騎卒。”

“末將分出了十隊斥候晝夜巡視周邊,方圓二十里內無有民宅或部落貓冬的山坳。”

“今大軍至,若護軍首肯,末將願率麾下再往休屠澤探一探。”

...............

策馬緩緩。

落後了半個馬身的劉柱,恭敬的稟報著近日種種。

而就在此時,城北方向的蒼穹倏然被一淒厲鳴鏑聲刺破,令他頓聲,猛然驅戰馬趕去,用背影仍下了一句話,“乃是斥候傳信!護軍稍候,我且去看看。”

勤勉可佳,但略顯魯莽。

他與親衛倉促急驅,座下良駒四蹄紛飛時還將雪花刨起,有不少濺落在了鄭璞身上。

鄭璞自是不會計較的。

揮手讓乞牙厝等扈從不必圍過來護衛,他驅馬往矮丘眺望靜候。

少時,只見劉柱與十餘騎卒將四騎困在中間引過來。

看雙方的神情似不曾發出打鬥之事。

那四騎皆帶著氈帽、齊肩斷髮,隱隱居中之人竟還以金檔飾耳、附蟬為文、前插貂尾,犀皮郭洛帶束腰。

不問亦知,乃是匈奴,且中間之人必為部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