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曾任西海(居延屬國)太守的龐淯,在施政牧民、處理漢胡糾葛令其相安等政略上,可稱為一時良吏。

但幾不曾參與過軍爭籌畫或將兵臨陣。

如今,他卻言之鑿鑿聲稱戎馬半生的賈栩出兵敗局已定,委實令李簡詫然。

雖說李簡自身也不諳兵事。

但他知道,攻防之戰,作為攻方天然處於劣勢。

如漢軍將士赴近千里而來,無論糧秣補給還是士氣,都難以持久。而賈栩與魏平兩部佔地利與兵力優勢,且能南北相互呼應,彼那漢軍如何能勝之呢?

事實上,許多河西豪右及羌胡部落首領,都有著與李簡類同的見解。

他們響應賈栩及各郡太守的徵募,聚眾備戰,就是覺得此番戰事漢軍勝出的機率不大。

哪怕漢軍主將魏延,乃是享名已久、多有戰功的大將。

是故,李簡躊躇片刻,便拱手發問道,“先生之言,以何為斷邪?簡不解也。”

“呵~”

輕嗤作聲,龐淯笑顏潺潺,目視李簡而道,“我之斷言,緣由有四。”

“其一,今之時,源於故大司馬兵敗隴右,魏將涼州戎卒皆蜷縮金城郡,令河西士庶人心惶惶。而漢軍來伐,賈督將不思安撫黎庶,反而聚豪右部曲、賊寇為兵,令河西擾亂更甚,此乃敗筆也!古往今來,焉有邑民不安而將兵出得利之事?”

“其此,乃是人心不齊。自古趨利而聚者,利傷則散。河西各郡聯軍近三萬之眾,看似聲勢浩大,實則犯了禁令不行之忌。我雖不長於兵事,然亦知‘兵貴精而不貴多’之理。今大軍皆以利裹挾而來,臨戎之際,必各徇自家之利而不武矣!”

“若戰事順利,或能爭戰利品而勇猛奮戰。但稍有失利,則會相互指摘、推諉戰事,被漢軍尋隙各個擊破矣!”

“再次,此番主將乃前將軍魏文長。其被玄德公倚為國之藩籬,久鎮一方,乃時之良將,賈督將弗如也;且其麾下士卒皆號精銳,此亦河西聯軍難敵也。再者,漢諸葛丞相以鄭子瑾為其副,督領後方。鄭子瑾者,多謀善斷,隨徵以來多立奇功,被故大司馬稱為‘魏之大患’。大司馬尚且見憚如斯,賈督將兵出相爭,焉能勝之!”

“最後,乃是......”

似是想起了什麼,龐淯話語稍停頓,反問了句,“文策,你可知昔日魏武平關中的渭南之戰否?”

渭南之戰發生在建安十六年,時隔今不遠,李簡自是知道的。

但他不知龐淯在推斷漢魏涼州之戰勝負時,為何要提及過往。

帶著疑惑,他恭敬回道,“回先生,簡知此戰。乃是馬超與韓遂叛,楊秋、李堪、成宜等十餘部雍涼兵馬群起響應。魏武親率大軍與戰,用故賈太尉離間之計擊破。此戰過後,雍涼各部自此步入敗亡,亦是魏國得雍涼之地伊始也。”

“善。”

龐淯聽罷,讚許頷首,笑道,“你僅知馬超、韓遂等人臨陣戰敗,乃是魏武取故太尉賈文和離間之謀;卻是不知,雍涼十餘部兵馬日後敗亡,乃是作繭自縛耳。”

言至此,已顯老態龍鍾之象的他似是站久了,將手搭在李簡小臂上,緩緩沿著簷柱坐下後,方開始繼續口若懸河。

“昔日兩軍對峙渭南之時,魏武聽聞賊每一部兵馬至,便面有喜色。從徵將率皆不知由,戰罷乃問之,魏武答曰:‘關中長遠,若賊各依險阻,徵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皆來集,其眾雖多,莫相歸服,軍無適主,一舉可滅,為功差易,吾是以喜。’”

“今賈督將盡起河西各郡豪右、羌胡部落兵馬與漢軍戰,一如昔日馬超與韓遂盡聚雍涼各部之事也。”

“一旦敗績而歸,河西士庶皆喪膽矣!漢軍若趁勝長驅而來,兵鋒所至,降者如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