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清晨,酒泉郡表氏縣,一陣稚童朗朗書聲從灰黃夯土圍合的小院裡傳出,令途經門扉的人兒都不忍駐足聽聞片刻,方帶著笑顏離去。

學堂或私塾等,在河西之地極為罕見。

更莫說是給稚童啟蒙的學堂了。

而如今表氏縣有了,乃是棄官歸鄉閭的龐淯之故。

一開始,龐淯並沒有傳道授業之心。

只是郡縣內許多士子慕他名聲,不遠而來求教世俗禮儀、經學之惑等,閒來無事的龐淯沒有拒之門外,是故慢慢演變成為了學子的匯聚之地。

但給鄉閭稚童啟蒙,卻是先前未有之。

至少,剛從鸇陰城塞刺鄭璞歸來的李簡,就頗為驚詫。

他亦是表氏人,之前就沒少前來拜訪龐淯,僅是離開鄉閭月餘時日,竟有蒙學了?

且這些稚童所誦乃何字書,自身竟未曾有聞邪?

駐足在門外傾聽片刻,李簡整理衣冠,邁步而入。

龐家的門扉在白晝裡從不掩上,亦沒有安排僕從應門,來訪者皆可隨意出入。

倒不是酒泉郡如今的風氣已然路不拾遺。

而是龐家自龐淯之母趙娥手刃仇讎伊始就聲譽甚隆,且龐淯為官時清廉自愛、家無餘財,即使是窮兇極惡之徒都不會前來尋晦氣。

步入庭院,只見院落左隅的胡楊樹下,十餘個稚童席地而坐,在一龐家子侄的引導下口誦字書;而右隅則是七八士子恭敬而立,屏息而聽。

正襟危坐在屋簷下的龐淯,粗布葛衣、形容已現枯槁之象,正對士子們提出來的經學疑惑依次解答。

李簡見了,不敢驚擾。

無聲的給龐淯行了一禮,才輕輕近前旁聽,但卻還是引起了小騷動。

或是河西之人皆崇尚快意恩仇之故,抑或者是此些前來求解惑計程車子皆未及弱冠、心性未定的干係,甫一見刺鄭璞歸來的李簡至,皆不由輕呼一聲且拱手致意。

亦讓正講解經義的龐淯微蹙眉。

“今日便到此罷,我乏了。”

不等諸士子告罪,他便淡淡的道了聲,扶簷起身轉歸屋內。

見狀,眾皆面露慚色。

身為長者的龐淯,不收束脩、不辭身軀老邁勞心為他們解惑,他們卻不知珍惜,終究是無禮之行。亦無顏再都逗留,皆對著龐淯的背影行了一禮便陸續散去。

至於李簡,則是無聲苦笑了下,臨屋去履入堂。

近幾年他常來求教,而龐淯對他的勤學頗為讚賞、不吝賜教,二人關係已然是有實無的師徒。

甫一入內,便見龐淯已在案几好整以暇的候著他。

且不等他出聲,便帶著一縷欣慰問道,“鄉梓訊息閉塞,我旬日前方聞子策被漢軍所釋,今日竟得謀子策顏容矣,甚喜焉!卻是不知,子策何時得歸來的?”

聞言,李簡不由鼻子略發酸。

先是端正跪坐、恭敬的行了一禮後,他才出聲而答,“勞先生掛念,簡乃是昨日午後歸至家中。若非沿途多有豪右擾之,簡本應旬日前便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