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春秋·義賞》有云:“氐羌之民其虜也,不憂其繫累,而憂其死而不焚也。”

其俗死而焚之,以戰死沙場為榮,以病死為不詳。

如大漢平壽侯任職護羌校尉時,便有“羌胡俗恥病死,每病臨困,輒以刃自刺。訓聞有困疾者,輒拘持縛束,不與兵刃,使醫藥療之,愈者非一,小大莫不感悅”的事蹟。

至今,西北羌人部落中,多有患病而以刃自刺者。

因而,鄭璞便建議效仿鄧訓之善政,尋巴蜀之地的醫者,來隴右之地開設醫舍,為歸附而來的羌人免費診治。

既是讓隴右之地安穩,亦然是與逆魏爭奪羌胡部落的人心。

再同設蒙學,將他們徹底同化入漢家。

再次之,鄭璞進言的“奪人心”之策,便有些下作了。

乃是讓譙周續宣揚逆魏暴戾苛政時,再新增上一層鬼神之說。

昔日光武帝以符瑞圖讖起兵,即位後崇信讖緯,讓漢家子無論士人還是黎庶黔首,皆好鬼神之說。

其中,少文學的西北羌胡部落更甚之。

今,鄭璞想讓譙周依著圖緯家學,來梳理“魏武曹操有子二十五,年六十六而亡,堪稱高壽及多子之福。而竊居神器的曹丕,有子九人,年四十而亡。今曹叡子嗣寥寥,且長子早已夭折”的天罰之說。

賦予大漢乃天命所歸之說。

以漢室四百年的積威,與曹魏尚不足十年的國祚,讓西北的羌胡部落自行去作思慮,歸附於誰,更符合自身部落的傳承。

至於,驟然間提出瞭如此多謀策,是否適合於大漢的當今國情,或有無能力去執行,抑或是能推行幾分嘛........

鄭璞沒有去思慮。

因沒有必要。

他僅是知道,受先帝劉備託孤、被今天子劉禪稱為“相父”,大漢事無鉅細鹹決之的丞相,如若都無法推行,那麼大漢日後更無人能推行!

趁此隴右大捷的時機,於丞相再度蓄力北伐的時機,他將心中所謀悉數道出。

攤丁入畝也好,遷民入漢亦罷。

能推行一分,大漢的國力便能增加一分。

畢竟,所有的成功,都需要有人邁出第一步。

至於能否竟全功,他從來都沒有指望過。

任何制度與法度的建立,都無有可能一蹴而就!

唯有歷經時間的考驗,以及與當下局勢風氣的頻頻碰撞,方能於陣痛中生出。

總比胎死腹中的結局更好!

是故,他僅是但求以丞相的智慧、威望以及手腕,讓此些謀策推行一個開篇,能讓後續之人能夠“蕭規曹隨”。

用數十年、一二代人的持續推行,摸索出契合大漢的完善制度。

不然,他日繼續延續著善待士大夫的政策,無改世家豪強兼併田畝,讓貧者無有立錐之地,哪怕是三興漢室了,亦免不了步入“黃巾之亂”的死迴圈。

而鄭璞沒有施政牧民過,亦沒有深入村邑鄉閭傾聽過黎庶的期盼。

他只能將所思所念,悉數皆丟擲來,供丞相去選擇推行幾分。

成,固然喜。

弗成,亦無念。

然也!

他無有思慮過,丞相會否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