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上旬。

魏大將軍曹真,領後續三萬大軍至街亭。

剛讓部將落下營寨、埋鍋造飯,便親自巡前遣之軍的傷兵營。

不顧營地汙穢遍佈,步履緩緩行走其中。

或執傷殘士卒之手而輕言撫慰,或取胡餅與清水親手推食,或撕開自身衣裳包紮傷口。

偶見個別士卒創口有膿,便俯身而擦拭,甚至以嘴吸汲而出。

曹真身居高位養尊多年,身軀已不復早年掌虎豹騎時的魁梧奇偉,而是變得甚龐。兼傷卒所臥之榻頗為低矮,是故起身俯首皆不便,讓行舉頗為滑稽。

然,營內傷者,及與眾之人,見狀無有嗤笑者。

乃是皆涕淚齊下,不能自已。

亦讓先前因死傷慘重,而變得士氣低迷計程車卒,人人皆面有慨然決絕之色。

重傷不能起身,以及手足受創無法再戰者,啼哭悲慼而愧言,曰:“恨此身已殘,不能報大將軍之恤耳!”

輕傷者,皆以衣裳或盾牌遮住傷口,忍痛昂揚而立,聲稱自身尚能再戰!

巡營不過一個多時辰,魏軍士氣便一掃頹勢。曹真步履所經之途,人人山呼死戰,爭先恐後俯首於道,請命被編入先登之營。

委實令人側目也。

亦是說,軍心可戰矣!

翌日,曹真率大軍、攜強攻器械而出。

待到了蜀軍遏道而守之處,便知道為何蜀丞相諸葛亮,為何沒有趁著張頜部士氣大潰追擊,以及自身來援的五六日裡,讓戰事平添了多少坎坷。

蜀軍的營寨,已然不是與張郃戰時,類似於鶴翼陣的“凹”形了。

乃是將營寨前的空曠之地悉數挖空,成為寬約兩丈有餘的、堪比護城河的壕溝。

後以武鋼車為基,積土高壘,取石木層層夯實,橫斷了山道。

外牆高約兩丈有餘,銜以牛皮大櫓及巨盾,固以榫卯,採用“燕子尾”楔釘橫連成一片,鱗次節比。

遠遠望去,猶如鑲上了層層疊疊的巨大魚鱗。

如此修築法,讓牛皮櫓盾有卸力的作用,不管是床弩的弩箭,抑或者霹靂車的石塊,撞擊上了亦很難洞穿或可擊裂牆體。

且牆頭之上,預留了許多垛口,內隱隱可見一架巨大的弩車藏在後。

此應是張郃說聲稱的,瞬息間可以連發十支弩箭,可讓五十步內無有生還者的新型巨弩了。

垛口突出處,佈滿了半截藏在牆體內的鐵蒺藜,用來遏制蟻附攀爬,隱隱類同於險隘所特有的“馬牆”之功效。

且,此營寨竟連出口都沒有預留!

亦讓曹真細細打量罷,心頭上便泛起了苦澀。

逆蜀丞相諸葛亮,乃是將營寨,當成了關隘般來修築的!

且,深諳孫子所云的,“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本來,他得張郃稟報後,攜帶來了許多霹靂車及大黃弩,於途上也細細沉吟過,如何攻破奇怪的“凹”形陣。

卻是不想,臨陣了才發現白費功夫。

霹靂車及大黃弩,對這種類似於“關隘”的營寨,作用委實不大。

且蜀軍倚仗的地利,完全可彌補己方的兵力優勢了。

因而,此處戰事的勝負,恐一個月內都難有分曉,亦無法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