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親自在此臨陣,麾下士卒安能不奮勇當先,死不旋踵乎?

待歸去了營地,他便遣了一信使,趕赴右扶風的郿縣,稟知決策此戰的魏大將軍曹真。

倒不是他怯戰了。

而是他此番攜來的兵卒兩萬八千人,且因匆忙馳援之由,並沒有攜帶拖延速度的霹靂車、大黃弩等攻城利器,便讓人去請曹真催促輜重速來。

攻方,本就沒有地利。

對上了塞道而守的、不少於兩萬的漢軍,他哪怕將手中士卒皆戰死,都不見得能突破道路。

只不過,再難,他也要不及傷亡的攻!

率軍幾乎踏過西北每一寸土地的他,對隴右太瞭解了。

若是隴關道無法突破,轉去繞行更崎嶇難行的蕭關道或渭水河谷,更難突破。

更莫說,率軍來之前,曹真曾私語囑咐:“俊乂,若能一月之內,攻破隴關道的蜀軍,讓我大魏後續將士得入隴右,哪怕你麾下此些士卒盡戰損,我軍亦可慶功!”

能讓每每出征皆與將士同勞苦、常取家財分給士卒的曹真,說出不顧士卒性命的話語,可見攻下隴關道,對此戰的意義。

他自身,亦瞭然於胸。

涼州素來動盪,很難指望他們支援隴右。

而隴右駐軍本不多,且安置了許多武都氐人部落。

若是援軍不能及時進入隴右,人心動盪之下,上邽縣的郭淮則不可守。

上邽縣若失,無有牽制的逆蜀大軍,則是將所有兵力堆積在三條通道上,以逸待勞,遏險而守,雒陽縱使再調來十萬大軍,亦望洋興嘆作徒然。

翌日,晨曦破曉,朝陽以霞光萬丈,染紅了隴關道。

曹軍營寨內,如雷的戰鼓,便戰慄天地,連綿不絕的迴響在山道內。

旌旗獵獵,各部曹軍踏著整齊的小鼙聲,依次從營寨內魚貫而出。

只不過,山道並不寬敞。

兩萬多的曹軍列陣,竟連綿了數里之長。

最先四部兵馬,人皆披兩層甲冑,身無利刃,僅是隻手提盾,便氣勢如虹的往漢軍營寨步步向前。

他們都是張郃以重賞募得的,用性命清除路障的死士。

若能將漢軍營寨前的路障悉數清除,無論死活,皆記功斬首兩級,人賞錢千數,絹十匹。

若無功而返,皆論為逃兵,盡斬之!

軍令如山。

如此死中求活的將令,讓此四部魏軍人人都紅了眼睛。

只待戰鼓聲聲催向前時,他們便將木盾橫在脖頸與胸前,咆哮著衝上去,徒手拔起鐵蒺藜,肩扛手推山石填陷坑。

與此同時,他們的身後的三個方陣中,在各部材官的號令下,拋射出無數箭矢,化作烏雲,遮天蔽日,落入漢軍的營寨中。

戰事,沒有序章,便迫不及待的,奏響了人命凋零的進行曲。

依託著武鋼車橫陣庇體的前排漢軍,各級將佐的呵斥聲,也連綿起伏。

大櫓兵舉盾,為強駑手抵禦驟然降臨的箭雨,讓他們心無旁騖的收割曹軍性命。

漢軍大纛下,丞相立在高高的封土上。

極目遠眺著漆黑的箭雲,不斷從曹軍陣列騰空而起;還有那決死衝來清理路障的曹軍,不斷哀嚎慘叫。

至於那些伏地不起者,則是被袍澤,推進了陷坑或溝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