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天子劉禪的發問,數道飽含好奇的目光,皆落於鄭璞身。

彼此年齒相仿,且皆是朝廷勳貴之後,自然對有軍功在身的鄭璞,頗為心奇。

而鄭璞聞言,臉色不由一僵。

似是思及了,某些不堪回首之事。

“有過。”

默然半晌,他方自訕而笑,徐徐出聲,“牂牁土人蠻夷,俗好鬼巫,多禁忌,謀事則共詛盟。昔日我募兵遷戶者,多出自獠人部落,寡文學禮儀、不知王化者眾。為鞏其心,彰朝廷之信,乃依其俗,與各部耆老宗長以鬼巫共詛盟,殺雞屠狗,取血飲,生噬心。北徙來蜀地的部落有五,我皆逐一與之共詛盟。”

呲~~~

此番,不僅天子眸含驚慄,其餘人亦然聞言而不寒而慄。

面面相覷時,但見各自臉色煞白。

就連將門之後的關興,都暗自咋舌不已。

他寧可被三五驍銳之敵圍攻,亦不願作那茹毛飲血之舉,更莫說是連續五次了!

少時,天子劉禪回過神來,便昂首長嘆。

“我嘗讀史,見昔衛霍將兵出,匈奴卻地三千里,本以為乃我大漢天威,匈奴弗能敵而遁也。今日聽子瑾言,不過募兩校兵馬,其中竟有如此多坎坷。由此推知,匈奴控弦數十萬,衛霍能驅逐亡北,又有多少艱辛邪?!”

嘆罷,天子似是想起了什麼,臉色作憤憤。

“且,子瑾如此屈己而報國,竟有人搬弄口舌,以言毀之,稱子瑾行事剛愎狠戾,不宜親近。委實可恨!”

咦?

竟有人訐我?

能入宮禁謁天子,且與我不和者.......

莫非,乃都鄉侯劉琰邪?

若確切,此老賊當真可惡!

昔日便有謗於我,我念他年老,本無意爭執,此老賊卻是強聒不捨,真欺我不敢揮利刃以報乎!?

當即,鄭璞眸中有縷精光,一閃而逝。

兀自感慨的天子,以及其餘心有慼慼焉的眾人,自是沒有發覺的。

唯有被丞相囑,作起居錄的董允,正立鄭璞於面,故而捕捉到此微細的神情變化。

亦然心中一驚。

他可是曾有耳聞,丞相稱鄭璞性情,類似故翼侯法孝直的“睚眥必報”。

然而,他卻是沒有想到,鄭璞聽罷,竟無有忿怒之色。

反之,乃是拊掌而笑。

挑眉作謔,言道,“我嘗聞,‘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今我被人以言毀,此非我已鶴立雞群邪?”

話落,眾人皆大笑,作開心顏。

心思頗為敏銳的諸葛喬,且笑且佯怒而責,“鄭君此言,委實居心叵測也!安能自比為鶴,卻視我等皆為雞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