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入為主,便偏愛之。

初,天子劉禪對鄭璞便心甚奇焉。

後遣傅僉拜於門下一年有餘,僉見識大漲,因而更心異之。

今,得聞鄭璞以書法論忠節,恍然之間,竟心生“賢良自遠方來”的親切之感。

是故,天子歡欣,大悅之。

一番禮罷,甫一入席,便舉盞邀鄭璞共飲,以彰方才之言。

且飲罷,似猶不盡興,竟聲稱得聞鄭璞言“瘦筋”之風骨,心甚嘉之,有意日後臨摹而習。

亦讓鄭璞暗自汗顏不已。

其一,乃是有傅僉在側,他亦然知天子所習書法,乃丞相的隸書八分。

另一,則是身為帝王,如瘦金體這種書法,不習也罷。以免,冥冥中自有定數。

“山野拙作,得入陛下之眼,臣不勝自喜矣!”

略作思緒,鄭璞先謝恩,隨即便執禮而諫,“然,臣此書法,去肉立骨以勉氣節,乃人臣之道也!陛下乃天下共主,當行堂皇之道也!臣斗膽,請陛下勿摹習之。”

“噫!”

天子劉禪聽罷,喜笑盈腮,嘆詫出聲,“不想鄭卿之言,竟與費卿所諫相差無幾,此非賢才者,見事皆類同邪!”

費卿?

乃黃門侍郎費文偉邪?

然而,丞相南征歸來後,不是遣他往赴東吳出使了嗎?

鄭璞聽罷,面露訝然,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而性情敦厚的天子劉禪,見狀大樂,以言謂之,“鄭卿不知,你錄《陋室銘》贈巨師之絲絹,朕亦嘗睹之,見此‘瘦筋’書法頗奇,自摹而習以為樂。費卿得聞,乃有諫於朕。其言與鄭卿今之辭,竟幾無別矣!”

原來如此。

聞言,鄭璞連忙行禮,口自謙遜之。

天子劉禪似是甚親近鄭璞,言笑晏晏,不僅將那《故鄉的原風景》屢屢贊之,聲稱已令宮中伎樂習之,待曲諳舞成,定邀鄭璞前來共賞同樂。

竟連那竹筒飯,亦然被話及。

對此,鄭璞倒沒有,心生“不問蒼生問鬼神”的譏諷之意。

乃是感嘆,類似於“欲戴其冠,必承其重”的憐憫。

眼前之人,雖貴為天子,衣食無憂,效命者眾,亦是不免淪為被世俗及禮法,所束縛的尊貴“囚徒”罷了。

似是天子年齒,比我還輕一二歲吧?

本當年少輕狂、鮮衣怒馬之齡,卻是終日睏倦於宮禁內,其中乏趣幾人可知邪?

思至此,鄭璞心中大諳,乃順天子之意,盡挑選些山野之趣、市井之樂,以及巴蜀及南中各地風物,細細言之。

亦讓天子談興大勝,喜逐顏開。

時而拊掌大笑,時而擊案而嘆,亦頻頻舉盞邀杯。

是故,服侍天子周邊的那年長宮人,不忍鼻目微發酸。

蓋因天子少小時,便服侍於側的他,已然許久未得見,天子有如此暢快淋漓之歡顏矣!

正言笑著,不想遠處一近侍步來,徑直入席,對天子執禮而拜,聲音淡淡,“陛下,時辰已至矣。”

“啊!今日之時,竟如此之迅邪?”

雖猶不盡興,然天子劉禪詫異罷,亦頷首,“朕知矣。”

隨即,起身步來,執起亦然起身的鄭璞之手,輕輕謂之,“與卿宴,時如白駒過隙,三秋竟一日也!甚惜!朕知卿尚需為國操勞,事務繁瑣,不宜多入宮,然朕甚喜與卿坐論,待他日卿休沐之時,朕再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