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身之言被拒,反而遷怒於我,卻是何種道理?

“勞一時,可得安寧數十載,有何不可邪?”

鄭璞亦肅容以對,聲音不卑不亢,“彼蠻夷者,朝廷大軍甫一歸,乃復叛攻殺太守及郡將,此乃德教可王化之者邪?璞不才,竊以為恩義者,無威則不顯也!且,今魏吳連年征伐,大漢外無兵事之憂,何不趁機摧平不臣,以待他日心無旁騖,全力北伐逆魏邪?”

“你!”

被一後輩當面折言,楊儀頓時鬍鬚亂顫,面浮赤色。

亦讓他想起,眼前之人去歲有當面逐客之舉,生性有剛愎之稱。

“鬚鬍未繁盛,任職不過一載,竟已不容長者之言邪!”

憤憤出聲,楊儀怫然揮袖,“汝鄭子瑾自身不惜羽毛,無視朝廷仁義,自為之便罷!為何諫此言於丞相,促再次南伐定論?莫非不知,鎮南將軍兵鋒南下迫蠻夷之時,便是丞相清譽受損之際邪!”

呵~~~~

竟以自身歲長,及履歷深厚,諷我乳臭未乾?

聽此言,鄭璞暗自嗤笑一聲。

亦昂頭,雙眸灼灼,“我雖山野之人,亦嘗聞之,‘為人子者,當為長者諱;為人僚佐者,當為尊者諱’。丞相受先帝託孤之重,身擔大漢中興之望,我為相府僚佐,豈能坐視丞相清譽受損邪?在下雖人輕位卑,既得聞此事,不敢罔之。少頃自會尋鎮南將軍,以死請之。兵馬再南去,乃丞相定論也!狠戾之謀,我私謂之狡言也!”

話落,楊儀目光定怔,一時不語。

旋即,眉豎須張,勃然作色,“小輩休得妄言!鎮南將軍乃朝廷中流砥柱,你職不過一書佐,焉敢自尊大,前去鼓動口舌邪?我身為相府參軍,尋鎮南將軍之事,尚由不得你專美!”

呃.........

有損名聲之事,竟也爭之?

此人性情,雖不討人喜,卻也頗有擔當。

不過,能得丞相器重,授職為參軍,自是有幾分道理的。

鄭璞心中暗歎,亦對楊儀的感官,好轉一二。

然而,很快的,剛泛起的那幾分好感,當即便消失無蹤。

因楊儀呵斥罷,竟說道,“言不諧,事必不順。我與子瑾,性情難相容!你休沐畢,自行署事去!署畫地度田之事,我自會稟丞相,自任之,不敢有勞!”

言罷,不等鄭璞回覆,便拔步而去。

性情難相容邪?

固然,我生性剛愎!

然,你卻是不自問,可有長者虛懷若谷之襟邪?!

哼!

心中一聲冷哼。

鄭璞當即拔足,往前追數步,先拱手一禮,朗聲而道,“生性不契,稟信不諳,見解不一,乃私也!守職署事,為國操勞,乃公也!璞雖年少,亦知不可因私而廢公也!丞相已定璞與參軍共署事,安能因私而增丞相憂煩邪?望參軍心自斟之!”

語罷,轉身,大步離去。

徒留那楊儀目顧其背影,好一陣橫眉切齒。

然而,少頃之後,他又凝眉,不知思及何,竟捋胡作笑顏矣。

卻說鄭璞出了相府,見日未及中天,便疾步趕歸小宅,喚鄭乙備鹿車及傅僉收拾,自身轉去沐浴整容一番,便往皇宮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