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天使”在紐約誕生 他們是英雄還是作秀?

“守護天使”:飽受爭議的“凡人英雄”

許多人兒時都有個英雄夢,想象自己維護正義、受人崇拜。隨著歲月的流逝,這個夢離我們越來越遠。

在紐約,活躍著一群“都市遊俠”,他們並非警察,卻屢屢出沒於最危險的地區,在平凡的現實中實現英雄的夢想。這些身穿紅色制服的人稱自己為“守護天使”。

“守護天使”在“罪惡之城”誕生

2017年11月16日,在拍攝完成一年後,飽受爭議的紀錄片《民兵隊:柯蒂斯·斯利瓦和守護天使的震撼真實故事》在美國紐約舉行了首映式。

&niddot;威克斯勒對英國《每日郵報》講述了影片背後的故事:

第一次見到斯利瓦時,威克斯勒5歲,一家人在曼哈頓街頭散步,父親忽然指著一個戴紅色貝雷帽的男人對他說:“這些人是超級英雄。如果有一天你在紐約遇到危險,他們會來救你。”

那個男人是打擊犯罪的民間組織“守護天使”的創始人。從那時起,“超級英雄”這個詞就和鮮紅的貝雷帽一起深深刻在威克斯勒心裡。長大後,他輾轉找到斯利瓦,表達了想為他拍攝紀錄片的願望。軟磨硬泡、請斯利瓦吃了20次飯以後,後者終於答應了他的要求。

站在繁榮而有序的紐約街頭,誰能想到,這座國際大都市30年前是座“罪惡之城”?許多紀錄片、電影和文字資料記錄了紐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景象:經濟衰退,城市幾近破產,幾乎陷入無政府狀態,暴力犯罪飆升。幾大黑幫控制了整座城市,毒販在光天化日下交易,街頭經常爆發槍戰,謀殺、盜竊、搶劫、強姦是家常便飯。紀錄片《最暴力的一年》稱,“每個來到紐約的人要學習的第一件事是保護自己,遠離犯罪。”

犯罪最猖獗的地方是地鐵。僅在1981年,紐約地鐵就發生了1.4萬起刑事案件,被稱為“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20世紀70年代後期,紐約已淪為地獄。”斯利瓦告訴《每日郵報》,“黑幫控制了所有街區。我住在布魯克林區,到布朗克斯區上班不得不搭乘地鐵,那裡混亂、骯髒、無法無天,每次坐地鐵都如同生死考驗。在我小時候,紐約不是這樣的。”

當年,斯利瓦是麥當勞的夜班經理。店內經常遭遇犯罪事件,雖然多次報警,但斯利瓦認為“那只是個笑話”——警察什麼都管不了,還會向他索要免費食物。

以生命對抗犯罪,唯一的報酬是人們的感謝

忍無可忍的斯利瓦發現求救不如自救。1979年,身材高大、會些功夫的他成立了“守護天使”組織,旨在打擊犯罪。他呼籲“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不要全指望政府”,受害者必須予以反擊,因為好人的忍讓等於壞人的勝利。他為組織設計的制服是印有lo的T恤衫,搭配軍隊常用的貝雷帽,帽簷彆著一排徽章,頗有些搖滾範兒。

斯利瓦很快找到了志同道合者。“守護天使”早期成員之一迪亞斯對《紐約時報》說,當年他開了家皮草店,有位顧客因為出手闊綽被人盯上,一出店門就被搶劫了。作為生意人,迪亞斯選擇袖手旁觀,這種軟弱讓他成了歹徒的下一個目標。被洗劫一空後,他幡然醒悟,化名“斯萬”加入了“守護天使”,決定與犯罪鬥爭到底。

“很多人在‘守護天使’中找到了尊嚴。”作為有色人種感到被社群排斥的他說,“過去人們叫我老迪亞斯,而當我穿上制服、戴上貝雷帽,我就變成了‘守護天使斯萬’,人們會友善地拍拍我的肩,向我致敬。”

起初,“守護天使”的巡邏地點是地鐵沿線,後來擴大到中央公園等犯罪嚴重的地區,並根據犯罪性質採取不同的應對措施。“如果對方沒有明顯的惡意,那就不必用力太猛。如果對方一副非打不可的樣子,你就可以大展身手了。”斯利瓦告訴美國“Big Think”網站。

有人視他們的行動為“民間抓捕”,有非法拘禁、侵犯人權甚至綁架的嫌疑,斯利瓦否認了這一說法。他表示,每位“守護天使”都會定期接受培訓,對法律爛熟於心。30多年來,這一組織的各分支已在全球140多座城市實施了上千次行動,但從未被起訴。“我們只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採取行動,這是我們生存的基礎”。

斯利瓦深信,“哪個地方問題嚴重,我們就能從哪個地方招募到成員——他們比別人更渴望改變自己的街區。”他告訴美國《赫芬頓郵報》,“守護天使”的成員都是志願者,沒有薪資也不配備武器,他們獲得的唯一報酬就是人們的感謝。

對抗犯罪要承受巨大的風險,幾乎每名成員都受過傷,甚至有人付出了生命。斯利瓦也多次陷入險境,據《紐約時報》報道,1992年6月的一個清晨,有人偷了一輛計程車,偽裝成計程車司機等在他家門口,待斯利瓦上車後突然拔槍向他射擊。身中數槍的斯利瓦僥倖逃脫。在被襲擊前,他剛拆除固定腕骨的石膏。至於襲擊者是誰,至今尚未查明。

是英雄還是作秀

隨著名氣越來越大,斯利瓦和同伴們頻頻在媒體上亮相。他錄製採訪節目、參加脫口秀,還成立了自己的電臺。與此同時,對他的質疑聲也節節高漲。一些警察指責是他們攪局者,讓情況變得愈發複雜,還有人說他們是不要命的瘋子,專挑有記者的地方出現,有沽名釣譽之嫌。

就連“守護天使”的一些成員也開始倒戈相向。1992年,“守護天使”的建立者之一託尼·毛向《紐約時報》透露,斯利瓦曾把汽油倒在自己身上,讓兩名組織成員扮演犯罪分子,偽造“打擊犯罪活動”的照片。另一名前成員稱,組織的某位主管涉嫌性侵兒童,斯利瓦卻有意包庇此人;斯利瓦每次都讓其他人衝在前面,自己躲在安全的後方。

“有一段時間,斯利瓦急於擴大組織規模,什麼人都招。”前武術教練普林斯告訴《紐約時報》,“據我所知,其中接受過充分培訓的人很少。讓這些空有一腔熱血卻毫無經驗的人衝鋒陷陣是極其危險的。”他回憶稱,缺乏協同作戰訓練的團隊在實戰中搞不清狀況,無法共同進退,造成了不必要的傷亡。有一次,一名隊員隻身闖入毒品交易現場,誤以為身後會有同伴支援。還有一次,隊員們尚未從現場全部撤離,負責接應的車輛就已離開,一人因此受傷。

斯利瓦的一位前妻斥責他是“世界級的騙子”。據《每日郵報》報道,2013年5月她提起訴訟,要求斯利瓦為婚內出軌賠償145萬美元。她控訴稱,斯利瓦有兩個私生子,還在分居期間把共同財產轉移到情婦名下。

普林斯慨嘆“‘天使’遠離了初衷”,但他表示,同伴們做過實實在在的義舉,對城市安全有不可抹殺的貢獻。“很多事真實發生過,我們受過傷,流過血”。

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幾任紐約市長實行鐵腕治理,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治安已全面好轉,犯罪率降至上世紀80年代的1/3以下。“守護天使”逐漸從紐約民眾的視線中消失,但他們的理念在其他國家傳播開來。斯利瓦告訴英國《每日電訊報》,18個國家的100多座城市成立了“守護天使”分支機構,成員達到5000名。2016年2月13日,日本“守護天使”在第20個生日之際慶祝“20年來的無私奉獻”。

斯利瓦說,“守護天使”並未退場,只是隨著時代變遷轉移了關注的重點。過去在地鐵裡發生的多是暴力事件,如今他們打擊的主要物件是跟蹤、騷擾女性的“地鐵痴漢”。他們還新增了動物保護專案,將流浪貓引入居民區捕鼠,併為社群提供安全培訓,把食物分發給無家可歸者。

在威克斯勒的紀錄片中,年過六旬的斯利瓦已不復當年的神采飛揚。他身體發福,獨自生活,說話時有些漏風,不免讓人產生“尚能飯否”的感慨。回顧往事,斯利瓦認為自己最大的遺憾是“結了太多次婚”,為此多次與人對簿公堂。他不認為包括自己在內的“守護天使”是英雄,也非傳統意義的民兵,而是“社會的組織者”,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幫助他人,依靠自己的力量改變社會。

&nbsp摘自《青年參考》2017年11月30日 17版

胡文莉 來源:中國青年報&nbsp 2018年01月05日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