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楊證擔心的一樣,鄱陽湖水師的情況確實不怎麼妙,大小船隻加在一起還不到一千二百條,總兵力也只有一萬六千多些,且嚴重缺乏實戰經驗,組建這些年來除了打打水匪剿剿水賊外,還沒有打過一場上規模的水面戰鬥,雖然水戰訓練倒是日日不漏絕對算得上戰術嫻熟,但是在與當世水上霸主荊州水師真正交戰時,到底能發揮出多少的訓練水準,就是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答案了。

單從船隻數量和兵力上來看,徐州水師的主力巢湖水師情況要好上許多,總兵力超過三萬,大小船隻有兩千五百多條,但很遺憾,巢湖水師最早也要在十二月初五以後才能抵達鄱陽湖,在最為關鍵的時候鄱陽湖水師只能是孤軍奮戰。但巢湖水師和鄱陽湖水師一樣,也有著實戰經驗嚴重不足的弱點,所以即便徐州水師的兩大主力加在一起,也仍然在荊州水師面前處於下風。

不能怪魯肅和蔣欽等人無能,在江東經營五六年了,徐州水師還沒能壓過荊州水師,是陶副主任的戰略決策坑苦了徐州水師,因為陶副主任的戰略中心始終都是在中原戰場與河北戰場,徐州軍隊控制地的戰略資源自然都是向中原戰場與河北戰場傾斜,自打須水大戰全殲了袁術軍水師後,江東戰場不僅再沒有獲得來自徐州大後方錢糧供給,第二次許昌大戰結束後,徐州水師最大的錢糧來源地淮南二郡和廣陵郡,還反過來向兗州戰場和豫州戰場輸了不少血,在這樣的情況下,徐州水師自然難有長足進步。

也不能怪陶副主任鼠目寸光,對水面力量的建設重視不足。陶副主任也有自己的苦衷——這個時代的江南實在太落後了,人口稀少又土地貧瘠,就算全力拿下也沒多少作用,獲得的錢糧賦稅很難支撐徐州軍爭霸中原,所以陶副主任別無選擇,只能是先北後南,先拿下中原精華之地再慢慢來江南當開荒牛,自然不能現在把戰略資源集中到江東戰場上。

除此之外,徐州軍之前與劉琦的友好關係。也是導致徐州軍對水面力量重視不夠的一個重要原因,投機取巧全殲了袁術軍水師後,徐州水師在長江下游已經再沒有一個象樣的對手,又與掌握江夏的劉琦正處蜜月期,暫時沒有來自長江中上游的威脅。覺得劉琦想要繼位就一定要依靠自軍支援的陶副主任再是怎麼的狡詐多疑,在水師建設上怎麼都有些掉以輕心,投入遠遠不夠,結果就給了突然崛起又突然與徐州軍翻臉的劉琦機會了。

順便說一句,劉琦突然決定與徐州軍翻臉,根子也是出自陶副主任利益至上的對外方略上,在明明有機會幫助劉琦登上荊州嫡位的情況下。見利忘義的陶副主任為了從南陽戰場上迅速抽身,也為了將來在荊州製造內亂,先陰了劉琦一把沒有逼著劉表交出劉琮為質,已經被楊長史徹底帶壞了的劉琦這才勃然大怒。毅然決定抓住機會與徐州軍爭奪江東。不然的話,徐州軍的江東不會這麼快就有麻煩。

話扯遠了,言歸正傳,發現了鄱陽湖水師與荊州水師傅的力量懸殊巨大後。性格為人與親生老爸幾乎截然不同的楊證並沒有大失所望,而是又去了解柴桑城防的情況。讓楊證鬆了口氣的是,徐州軍在陸地上的情況就好多了,柴桑、歷陵與長江北岸的尋陽城中,一共有著超過一萬二千的守軍,其中尋陽有守軍兩千,歷陵有守軍三千,柴桑有守軍七千,再加上可以上岸作戰的水師兵力,徐州軍在守城方面的兵力相當充足,足可以與荊州軍陸地周旋。

最讓楊證放心的還是柴桑的城防情況,在徐州軍最擅守的橋蕤主持下,柴桑的城防情況幾乎已經是毫無破綻,城高壕深工事完善,且地勢較高不懼水淹水攻,城內又遍佈水井地下水豐富,既不用擔心被敵人切斷水源,又可以起到防範敵人地道攻城效果,同時柴桑城裡還有著足夠三萬大軍使用半年的糧草食鹽,有著與荊州軍打消耗戰的本錢。

基本瞭解了柴桑水陸軍隊的情況,又仔細查閱了這段時間的細作斥候探報,透過分析推理大概掌握了敵人的情況,已經讓橋蕤與蔣欽刮目相看的楊證盤算了許久,這才向橋蕤和蔣欽拱手說道:“橋叔父,蔣將軍,二位長輩請恕罪,小侄還是那個建議,我們應該避敵之長,請蔣將軍率領水師先行撤往長江下游,與我們的巢湖水師會師保全水面力量,然後利用我軍的陸戰優勢與城防地利,與荊州軍在陸地上一較長短,等待魯都督的主力來援。”

橋蕤和蔣欽的神情明顯有些失望,然後蔣欽說道:“賢侄,我們也知道應該優先保全水面力量,但我們的鄱陽湖水師撤退後,就會出現兩個問題。第一就是荊州水師一旦封鎖湖口,位居下游還逆風的我軍水師,在水面戰場上就會更加不利。第二是水師撤退後,江北的尋陽怎麼辦?柴桑南部的歷陵怎麼辦?難道讓荊州軍和袁耀軍把他們各個擊破。”

“二位叔父請放心,尋陽和歷陵能守就守,不能守也可以放棄。”楊證自信的說道:“以我軍現在的實力,早已經不用拘泥於一城一地的得失問題,尋陽和歷陵兩座小城暫時放棄,將來再奪回來就是了。關鍵還是柴桑重鎮,只要我們守住了柴桑,荊州軍就休想南下吞併豫章,侵犯我們江東腹地,靠著柴桑這個紮在鄱陽湖以西的釘子,我們的水師隨時都可以捲土重來,重新奪回鄱陽湖的控制權,把荊州水師攆回江夏。”

“至於荊州水師封鎖湖口,這點更不成問題。”楊證微笑著補充道:“魯都督如果率領巢湖水師倉促來援,肯定會有些準備不足和後力不濟,不利於戰,既然如此,那就請魯都督多準備一段時間。兩三個月後再與鄱陽湖水師聯手來救柴桑不遲,兩個月後就該是東南風起了,到時候我軍水師來救柴桑,風向就是對荊州水師不利了,橋叔父修成鐵捅一般的柴桑城,也該把荊州軍熬得是師老人疲,無心再戰了。”

楊證的這個建議,橋蕤與蔣欽也不是沒有仔細考慮過,但是放棄尋陽和歷陵二城。利用柴桑城拖住荊州軍,熬過風向對徐州水師極度不利的冬季這個大膽建議,卻是橋蕤和蔣欽此前想都沒敢想過的策略——未得命令擅自放棄城池,陶副主任和魯肅一旦追究責任,那可就是殺頭的死罪!所以盤算了許久後。橋蕤和蔣欽還是一起搖頭,紛紛苦笑說道:“賢侄,你的建議雖然合理,但是擅自放棄兩座城池可不是一件小事,沒有主公或者魯都督的命令,我們不敢冒險行事。”

“這點擔當都沒有,所以你們就只配把守關隘。當不了獨當一面的大將。”楊證在心裡嘀咕了一句,然後才說道:“橋叔父,蔣叔父,在魯都督的心裡。和兩座小小縣城比起來,絕對還是我們的鄱陽湖水師更加重要,因為我們的水面力量本來就比荊州軍弱小,如果再丟了鄱陽湖水師。我們在水面上就更不是荊州軍的對手了,所以小侄敢斷言。魯都督一定會贊同你們放棄尋陽和歷陵,讓水師撤出鄱陽湖!”

“話雖有理,可如果魯都督他……。”橋蕤還是猶豫。

“橋叔父請放心!”楊證咬牙說道:“小侄願立軍令狀,倘若主公和魯都督不肯認同小侄的戰術,要追究放棄尋陽和歷陵的責任,小侄一力承擔,與你們無關!”

“賢侄,你一個客曹掾,沒資格擔這麼大的責任吧?”橋蕤苦笑說道:“就算你敢立這個軍令狀,將來主公和魯都督追究,我和你蔣叔父也少不得被牽連……。”

“那也總好過我們的水師和守軍被敵人各個擊破吧?!”楊證忽然變了臉色,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橋叔父,蔣叔父,你們考慮過沒有?八萬荊州主力順江而來,魯都督又無法迅速來援,我們的鄱陽湖怎麼抵擋?鄱陽湖水師被敵人擊敗了,守住柴桑或許還有希望,可是尋陽和歷陵兩座小城怎麼辦?除了被擁有絕對兵力優勢的荊州主力各個擊破,還能有什麼下場?”

“不要忘了,我們在柴桑這一帶的駐軍都是二線軍隊,戰鬥力遠不及不上我們的北線主力!荊州軍隊卻是精銳盡出,戰鬥力再差也能與我們的二線軍隊持平!你們除了要對主公和魯都督負責,是否也要對一萬多水師將士和尋陽、歷陵的五千將士負責?!難道你們為了自己不被牽連,就要眼睜睜的看著成千上萬的我軍將士白白犧牲,被荊州軍各個擊破,殘酷屠殺?!”

聽到楊證這番咆哮,旁邊的李郎臉都白了,生怕橋蕤和蔣欽惱羞成怒對楊證飽以拳腳,趕緊上來勸解,楊證卻一把推開了李郎,又咆哮道:“是!即便我立了軍令狀,你們也會被牽連,這點確實不假!可我都不怕擔責任,你們怕什麼?你們應該也聽說過了,我父親在鄴城城下,用自己的身體為主公擋了致命一刀!大了不敢說,我父親替主公擋這一刀,等於就是替我保住了這輩子的榮華富貴,高官厚祿!”

“我家的情況你們也清楚,家財萬貫算什麼?富可敵國都敢這麼自誇!可是為了鄱陽湖的一萬多水師將士,歷陵和尋陽的五千將士,什麼光明前途,什麼富可敵國的傢俬,這些我都捨得放棄!你們為什麼就怕擔這麼一點點牽連責任?!你們到底是披堅執銳的沙場戰將,還是菜場上斤斤計較的粗腰老孃們?!你們如果承認自己與婦人無異,那好,隨便你們,我到尋陽去,去肯定要淪落的尋陽去,去那裡與兩千守城將士同生共死!讓主公知道,讓淮南的百姓知道,我們楊家歹竹出好筍,也有一個敢作敢當的兒子!”

“少爺,你別說了,別說了。”李郎急得滿頭大汗,趕緊又拉住了楊證,連聲勸道:“少爺,你別說了。這是橋太守和蔣將軍的事,與你無關,與你無關,你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

讓李郎意外的是,聽了楊證這番咆哮怒吼後,橋蕤和蔣欽不僅露出怒色,反而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不肯吭聲,許久後。橋蕤站了起來,向蔣欽說道:“公奕將軍,淮清賢侄說得對,我們是不能只考慮自己是否被牽連,也得考慮一下將士們的性命。你做好撤退準備,一旦發現敵人出兵,你就馬上帶著水師撤退,我聚三城之兵留在柴桑堅守,給你們爭取反撲時間,我是主公封的豫章太守,有什麼責任。我一個人承擔。還有,把淮清賢侄也帶走,請都督為他向主公表功。”

蔣欽沉默,過了許久才點了點頭。說道:“你下一道命令,我馬上讓水師替你轉移尋陽的駐軍,然後我再撤走。”

“小侄無禮,請二位叔父治罪。”楊證趕緊向橋蕤和蔣欽跪下請罪。橋蕤和蔣欽則一起攙起了楊證,滿面羞慚的連說自己慚愧。橋蕤還說道:“賢侄,你和你父親不一樣,我敢說,你父親一定會慶幸你有這麼一個兒子。”

“謝叔父誇獎,小侄愧不敢當。”楊證趕緊謙虛,又忙說道:“橋叔父,時間倉促,我們又不知道荊州軍的出兵時間,除了儘快要佈置水師撤退與守軍轉移外,還必須想辦法拖延一下荊州軍的東下腳步,否則荊州水師順風順水的一旦突然殺來,我們的水師還沒來得及撤出鄱陽湖,或者兩城守軍還沒來得及轉移回柴桑,那可就糟了。”

“說得對,但怎麼拖延?”橋蕤有些為難。

“叔父勿憂,小侄前幾天就已經考慮好對策了。”楊證飛快說道:“前面小侄已經為你們仔細分析過了,劉琦率領荊州軍突然東下,目的就是為了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既然如此,我們大可以效仿弦高救國之策,製造出我軍已有嚴密準備的假象,使劉琦不敢過於輕進,給我們的軍隊和糧草轉移爭取時間,也順便為百姓轉移爭取一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