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先和老楊頭互望了,這時只聽一聲“熱水來咯!”出門迎接的高個子提著水吊子從大堂小跑過來,老楊頭一把接過水吊子,道了聲謝,轉身就回了屋。

三人一見夥計離開,立馬都聚在了一起,只聽錢日生說道:“我是仵作,天天聞血味兒,我敢肯定死的是人,而且就在前幾天。”

老楊頭臉色也不太好看,沉吟著說道:“江湖店裡不能躺屍,這是規矩。”他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房門,聲音壓得低低的說道:“先不說這麼多,別人的事情我們不參合,也別亂想,天亮我們就走。”

馬先插嘴道:“關鍵是人家馬上送酒送菜,吃還是不吃?咱們還要跟人買文牒出去呢。”

外頭雨勢大了起來,砸在屋瓦上轟然作響,整個房間都聽不見說話聲,外頭樹影搖曳如鬼似魅,在雷鳴電閃中更是聲勢駭人。

錢日生緊接著附和道:“可要是吃了……”

他說到這裡就沒說話了,意思不言而喻,店東換人了,招牌雖然沒變,萬一他們又當鬼又當賊,做著江湖生意偶爾幹一兩件壞規矩的事情,也是說不準的。

“我覺得吃飯倒是不怕,他們吃哪樣我們吃哪樣,他們喝哪壺咱們也就倒哪壺。”馬先摸了摸鬍子,不安的看了眼門口:“就這麼幾個人,不信他們能做出什麼妖。尿不到一個壺裡,還喝不到一個壺裡嘛。”

“一把壺也是可以斟出兩樣酒的,”錢日生冷森森的介面道:“我看師父辦過案子,有人做的壺柄有兩個氣眼,堵哪邊哪邊就不流酒。”

“那就推說身體不適,我瞅空子直接跟廖當家的談,先把文牒拿到手再說。”老楊頭被錢日生說的有點心虛,也收起了託大的心思,重新思索這家江湖店了。

沉雷在頭頂滾動不息,瓢潑大雨打的屋瓦樹木一片山響,三人頭碰頭商議了幾句,就聽見一陣噼啪的腳步水響,錢日生心裡猛地一提,馬先卻朝他使了個眼色,他連忙會意,剛要進內房假裝休息,大門卻已經被推開了。

“他孃的,好好的天說下雨就下雨,”廖當家的大大咧咧的邁進屋子,四五名夥計端著酒菜一湧而進:“趕巧了,關門就夾著吊了,今天剛打的山貨,你們可就趕上了!”

廖當家的連問都不問,招呼著大家坐下,外頭又抬進來一張桌子和幾個條凳,又添了幾支蠟燭,本來挺寬敞的屋子,頓時擠得滿滿當當。

廖當家的居中一坐,一把拉住老楊頭的手腕:“來,張爺,咱們今天好好喝幾杯。”

話到了這個地步,老楊頭也只能笑著答應了,錢日生和馬先捏著小心在了下首落了座,眼睛卻不時瞟著酒壺。

廖當家的一邊說著不著邊際的笑話,一邊抓著酒壺就要倒酒,老楊頭反而一把接過來,衝著錢日生怒道:“出來學生意,先要學眼力,坐著等廖當家的給你倒酒呢!”

錢日生啊的一下立馬醒悟,接過酒壺,跟當時學徒那般的小心翼翼,手把著酒壺大拇指不經意的一抹壺柄,的確沒什麼異常,他繞到廖當家的身邊,藉著倒酒的功夫,將酒壺仔細看了個遍,轉過身就跟馬先眨了眨眼。

眾人吃著下酒吃菜,錢日生酒壺不離手,真像個跟班似的,不停的添酒。老楊頭這邊應付著廖當家的,一邊找尋著時機說正事。雷雨聲中,屋裡划拳猜枚拼酒說笑話亂成一團,老楊頭和廖當家的碰了一碗,陡然一問:

“哦對了,差點都忘了,廖當家的,你這裡不是還存著幾份關防嘛,能不能跟你買幾張?”

廖當家的咚咚咚的直往下灌酒,聽到這裡敦的往桌上一放,錢日生立刻幫他滿上。

“張爺這是要走?”廖當家的滿眼詫異,迅速掃了一眼錢日生和馬先:“不是出什麼事了吧。”

說完他陡然捉住老楊頭的手腕,馬先刀在背後橫著,右手也隨之緊張的一顫。

“我聽說,最近這一帶不太平,關裡好像出什麼事了。”廖當家的眼神如刀,在燈下一閃 一閃的泛著光。

對方的動作顯得輕浮,有種居高臨下的氣勢,錢日生看在眼裡,心裡也捏著一把汗。

只見老楊頭卻臉色不改:“我能有什麼大事,只不過要帶幾個朋友回去罷了。”老楊頭瞥了一眼馬先和錢日生,隨即又補了一句:“這趟子帶他們出來做買賣,生意沒做幾樁,倒被人把包裹偷了,錢是小事,可文牒丟了要補辦,這就很麻煩。”

他含著煙桿談笑自若,錢日生心中著實佩服老楊頭的膽色。

“那算什麼大事,明早就給你送來。”廖當家的滿臉橫肉,似笑非笑的說著,又和老楊頭碰了一碗。

幾人都心不在焉的談吃了一會兒,便各自回屋了。

三人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一時間人聲靜了,只聽見令人心悸的風雨之聲在室內迴響。

馬先拿著燭臺剛要回屋,突然腳下一個踉蹌,頓時覺得眼冒金星。他使勁搖了搖頭,嘀咕道:”這酒勁還挺大。“再看錢日生和老楊頭也懨懨欲睡,他心裡一個激靈,三兩步竄過去,卻聽老楊頭憋著嗓子喝道:“快把蠟燭熄了!裡面摻了消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