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師爺一旁微笑道:“楊爺別多想,這不是我說的。”

老楊頭徐徐吐出一口煙,鎮定的答道:“廖當家的,你可誤會了,我能做扒人牆角的事兒嘛。”

老楊頭聽了心裡一陣的發涼,此刻才明白那些屍體的死因,也知道今日形勢,極難善解,只能虛與委蛇的周旋了。

“那個三當家和我的確談得來,但是安插可談不上,都知道廖瘋子橫行關西,鐵掌無敵,借我膽子,我也不敢吶。”

“話不是這麼一說,”廖瘋子目光灼灼的看著老楊頭:“你說你東家是生意人,我怎麼瞧著他媽的驢頭不對馬嘴的?”他臉上兇光一閃:

“我懷疑你是探子。”

這句話一說,馮師爺迅速睨了老楊頭一眼,這個廖瘋子喝的五迷三道終於說到正題上了。

馮師爺前些日子一來山寨就覺得不對,這裡的三當家防他跟防賊似的,幾次周旋終於從旁人嘴裡套出話來,原來有個姓楊的老頭,和這裡和他時常聯絡,他仔細問明長相口音,才終於警醒,當時佳夢關的府衙裡原來還有一路人馬!

這次他奉命要將郡守的案子就此了結,到時候佳夢關的仵作和殺手都死在山寨匪寇手裡,車伕通匪死於內訌,將他們混在山下三當家等人的屍體裡,足夠應付了,郡守一案可以算是天衣無縫,徹底撇清。

他目光悠悠的看著眼前的三人心裡冷笑:今天,人必定是要滅口的;事情我也要問清楚。老楊頭你背後的東家,究竟什麼來歷!

廖瘋子還在數落著老楊頭背後的東家,目光轉到了馮師爺身上:“現在找我們做生意的不是你一家,你不透個底,我可不敢再做了。”

這句話的確觸碰了心絃,老楊頭在煙霧中打量著廖瘋子,沉吟了一會兒將濃濃的煙徐徐吐出:“看出來了,的確還有別家。”

廖瘋子夾了口菜,嘎吱嘎吱的嚼著說道:“你來的時候,院子裡堆得十幾口箱子看見了?”

老楊頭想了一會兒,的確是看到不少箱子,估摸著是發了筆“過路財”,所以也沒多問。

“這就是人家馮爺上山的禮數,”廖瘋子說這話臉上不陰不晴:“說句您老不愛聽的,你看,咱哥倆許久才見個面,你楊爺沒說給我帶瓶酒嚐嚐?”

“那倒是我糊塗了。”

“那你可太糊塗了。”對方敲著桌子,聲音略略加重:“楊爺——現在什麼世道,我們也是有身家性命的,收個過路財也就罷了,萬一沾上什麼大事,惹了官軍,我們都要跟著你填餡兒。”

馮師爺這時插了一句:“畢竟佳夢關是個聚財地,現在列國通商,各個都想在大雍站個腳跟,知道楊爺手面寬,當然想結交結交,說起來山不轉水轉,這不‘今朝又相逢’了嘛。”

他這時候已經明晰,佳夢關的車伕背景頗深。他聯想到負責監視錢日生的那個老胡至今沒有音訊;錢日生還去過老楊頭的家;封城之際,郡衙的車伕竟然能帶人出城;還有那個神秘漢子竟然也在老楊頭這裡……

廖瘋子湊近老楊頭,言語壓得低低的:“聽說佳夢關郡守都給人做了,這麼大的事情,驚得駐軍的將軍火速進城,全軍戰備,我們都要躲起來避避風頭。”

他手指敲著桌面咄咄作響:“這個當口,你楊爺好手段,竟然還能帶著兩位兄弟出城,我不能不擔心啊,我這腦袋還想在肩膀上再扛兩年吶。”

錢日生聽的膽戰心驚,果然案發了!比自己想的還要快!他滿手的細汗,這時門外一群麻雀噗嚕嚕飛起一片,嚇得錢日生一個哆嗦,扭頭一看頓感白日刺目,腦中也一片空白。

馮師爺這時湊上來,恰到好處的附和著:“關裡的事情,本來是個誤會,”他看了一眼錢日生:“之前我們也的確考慮不周,做的有些過火,錢仵作也要體諒,誰做事情不是圖個‘平安’?錢仵作,你說是吧。”

這句話如同尖刺一般,扎得錢日生心裡一縮,腦中一片空白,腦中只能聽見翠兒的聲音:“哥你怎麼才回來啊,哥你怎麼才回來啊。”

錢日生心潮一湧,一腔的怒火頓時衝腦,他迎頭直視著馮師爺,卻閃閃爍爍的又膽怯收回。

馬先一看趕緊在桌下頂了他一下腿,隨手端起酒打岔道:“誤會,誤會,當家的,我這裡敬你一碗,來馮師爺,咱們也親近親近。”

老楊頭長長的吁了口煙,訕笑道:“東家畢竟年輕,生意上不敢太過招搖,這年月做個買賣,馬無夜草不肥,誰能保證都是正道?偷來的鑼鼓敲不得,再說,我個辦事的老頭子,哪裡清楚東家的底細?”

“那——既然這樣,也的確不好勉強。”廖瘋子眼神一黯,將“的確”咬的極重,隨即看了看馮師爺:“這樣,正好明天咱們一起走,我這裡也要避避風頭,楊爺要是方便,探探口風,生意不急一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