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東家交代了幾件事後便離開了,錢日生也不知道對方去幹什麼,每日只在諾大的宅院中閒逛,朝廷每天都會送來邸報,他按照東家的要求每天堅持閱讀。

邸報上的內容大同小異,通報了雍王的病情已經趨於好轉,後面的內容便是一些人事任免和地方上一些具體事務的處理結果和條律補充。

錢日生看了幾天便覺得很乏味,漸漸的日子一天天過去,越來越平淡,搞得他無精打采,東家不在身邊,馬先和賀三川杳無音訊。下人們已經習慣主人的孤僻性格,幾乎從不主動露面,錢日生覺得自己被人遺忘了,只能靠回憶來打發時間。

之前的一系列的驚險遭遇和抉擇在腦海中變得波瀾壯闊,心有餘悸的過往此時此刻卻能品出酣暢的滋味出來。

他開始變得嗜酒、嗜睡、胡思亂想,每天在夢裡都能夢見很多人,有師父有翠兒有瘦狗甚至還能夢見自己和八哥說話,他一度認為自己消沉墮落,直到他昏倒在地。

下人們發現後立刻炸了窩,趕緊派人通報宗人府,其餘人趕緊將錢日生架起來平躺在床榻上,府丞趕來時被錢日生的面容嚇了一跳。

只見錢日生雙唇烏青,身上紅疹遍佈,呼吸急促而又微弱,他聯想到這個新晉王子的諸多遭遇與傳聞,本能的察覺事情不太一般,連忙吩咐眾人守著錢日生,自己跑出去通知宮裡請太醫過來醫治。

太醫很快便趕來了,忙不迭的揉穴按摩,可錢日生眼白越加血紅,渾身熱氣蒸騰,嘔吐了幾次後直接就昏厥了過去。

錢日生燒的昏頭脹腦,只覺得自己像襁褓中的嬰兒,在搖籃裡游來去。

“喝點粥,趁熱喝下去就好了。”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錢日生眯開眼,看到的卻是自己,他迷茫的眨了眨眼,眼前的錢日生眼皮同時動了動。

端著粥朝自己眼下遞送,他剛張了張嘴,感覺一股暖流順著咽喉流淌而下。

“真苦,”他眉頭皺了皺,可聲音卻是翠兒的。

錢日生低下頭,卻什麼也看不清楚,一時間更加迷濛,一抬頭,眼前的自己手裡正拿著筆虛空寫著什麼,他不受控制的開口,聲音卻變成了瘦狗的聲音:“給人看見你在記小賬怎麼得了!”

對面的自己目光變得冰冷起來,手上竟然捏著髮簪徑直戳了過來,錢日生費力的用手隔開,卻根本無濟於事,只能憋著音掙扎出聲:“來人……來人……錢日生要殺……”

突然感覺頭腦震了一下,隨後雙眼一黑聲畫盡消。

等他悠悠醒來,睜開眼只覺得周圍朦朦朧朧,好像氤氳著一層水霧,隔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變得明晰起來,東家坐在身邊正凝視著他。

“你這種情況多久了?”

錢日生眼神波動了一下,終於意識到這不再是夢,隨後說道:“我……我應該是生病了了吧,至於多久……”他疲憊得晃了下頭:“我也說不清。”

“宮裡來了太醫,聽說你最近盜夢囈語,精神萎靡,肝腎陰虛脾陽不足,已經給你開了方子。”

錢日生忍著渾的身痠痛問道:“我得的什麼病?”

東家身邊的老神醫輕咳了一聲,枯瘦的面龐探了過來:“你沒病,你是中毒了。”

錢日生目瞪口呆,中毒?這時他才開始認真回憶起自己平日的起居,他是仵作對毒是由相當瞭解的,表情也漸漸疑惑起來。

東家表情平和的寬慰道:“也不用擔心,老神醫說你毒在腠理,多服幾劑藥就好。下毒之人極其小心,劑量控制的很小,所以你的症狀和尋常溫症無異,有人想要讓你死於‘病故’。”

錢日生很清楚,慢毒如同螞蟻啃堤,開始的確不容易顯現出來,但是一旦到達劑量,病情必然急轉直下:“難怪我會嘔吐起疹,這是毒攻心脈了。”

接連的幾天,錢日生飲食只在臥房內休息,每隔一日都會有一名太醫前來問診,可他的病情卻時好時壞,太醫們每每問診也隨著病情的波動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有一天有個太醫竟然驚訝道:“殿下的病症怎麼變得急轉直下?”

錢日生已經多日臥床不起,臉色慘白的呼吸都有些困難,下人們竊竊私語,府丞焦急的雙眼凹陷,連何遙都奉王令前來探尋病情,東家陪同著見了見錢日生,隨後悄悄嘀咕了幾句,何遙似乎有些驚訝,東家又說了一遍,對方急忙就離開了。

夜裡,錢日生病情再次起伏,嘔吐不止,驚叫連連,拍的床板邦邦作響,下人們趕緊派人稟報,不到一頓飯的功夫當值的田太醫就來了。

天陰的越來越重,濃雲滾滾,星光黯淡。

田太醫來的時候錢日生正瞑目而睡,呼吸虛弱的都察覺不到起伏,靜靜的躺在床上彷彿一具屍體。田太醫藉著燈觀察了一會兒便熟捻的開始診脈,只聽錢日生嚶的一聲醒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