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將燈燭推到他面前,又問道:“你好像不怎麼意外?經常有人問你話?”

錢日生避開目光搖搖頭,對方的語氣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他在佳夢關見過幾次審訊犯人,地方官吏的方法大多簡單粗暴,上來先是一頓“殺威棒”,然後恫嚇威壓,一般的犯人到這一步差不多就已經招了。遇到個把嘴硬的,衙門裡刑房師爺也有的是辦法,繃扒吊拷打三推六問,幾乎沒有熬的下來的。

想到此處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對方識破自己了,那絕不會讓他坐在這裡。有了這個底,他身子又直了幾分,平和的與眼前之人對視。

錢日生的微妙變化讓對方的目光也隨之產生了一絲異樣,他朝角落裡看了一眼,一個書吏立刻提筆蘸墨準備記錄。

對方盯著錢日生看了會兒,然後簡短的介紹道:“我是房一行,密參院靖安司司正;這位——”他指著右手邊的一個身材微胖的人說道:“陸伯言大人,監察院御史;還有這位——”他的手在燈影下往另一側移去,一個人影一直隱沒在暗處並沒有引起錢日生的注意,這時候卻露出了臉,錢日生內心咚的一聲悶響,竟然是何遙!

錢日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內宮、密參院、監察院三司聯審,這種級別的問審他之前連聽都沒聽說過。

房一行遞來一杯水,錢日生雙手接過放在桌上,渾身繃著勁兒將所有的胡思亂想一律遮蔽,準備迎接眼前這個難題。

“聽王大人說你前年認識的梁昊之?”

錢日生頭點了一半立刻抬了起來,意識到對方的重點並不是梁公子,而是前面一語帶過的“王大人”。

他皺著眉頭想了想,關於扶風的一切資訊在他腦中走馬燈似的竄梭,人名此起彼伏,這個人的確沒聽東家說過,錢日生不清楚對方是在詐供還是東家疏忽,於是說道:“哪個王大人?”

房一行風淡雲清的介紹道:“就是西昌使臣王俊,梁昊之說是他介紹過的。”

錢日生微微搖了搖頭:“不認識,或者一下子想不起來了。”說話的空擋讓錢日生得到了喘息,機敏的想到了應對方法:“我在西昌不接觸這些人,都是梁公子操勞。”

房一行略微意外:“你確定嗎?剛才梁昊之還說……”身旁的陸伯言起到好處的咳嗽了一聲打斷道:“那你在西昌平日裡做些什麼呢?”

錢日生腦子嗡的一聲,梁公子也被提審了?那馬先……他身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涼汗,

原來是隔離突審,只要任意一個人說漏了嘴,自己都是死路一條!

可能是有些胖的緣故,陸伯言看上去很憨厚,語氣也溫和很多,伸手朝一旁的書吏擺了擺:“隨便談談嘛,這個就不用記錄了。”

錢日生沒有閒暇去揣測其他人的境遇,只能做好自己的事,他調整思緒開始講述。

扶風早年如何落魄,開戰時如何躲避追殺,又如何得到梁公子的救濟躲在西昌樊陽,說到自己平日的愛好是喝酒聽曲時房一行和陸伯言都輕聲笑了笑。

“受質他國朝不保夕,偶爾放縱也是應當的。”陸伯言說到這裡冷不丁的問了一句:“那你既然不結交外人,怎麼會認識賀謹的?”

這個問題錢日生早有準備:“梁公子介紹的,因為西昌有個文書章松想要投奔,為了保密就在我這裡會面。賀謹盤問過幾次,最後答應接應章松一家出逃。”

“章松一個小小文書,值得冒這麼大的險?”陸伯言看著側邊的兩個人:“他手裡能有什麼秘密?”

錢日生想了想:“據說他手裡有條線索,能指認朝中某個通敵的大臣。”

燭火顫動了一下,三人都互相看了看,這個回答似乎出乎他們的意料,陸伯言身子前傾:“什麼線索呢?”

錢日生搖搖頭,這個他的確不知道,東家和馬先曾經互相映證過,他只知道個大概,東家是個情報掮客,常年遊走於列國之間販賣情報,所以把急於逃離西昌的章松引薦給了賀謹,隨後才會有馬先帶人接應最終被人追殺的事情。

具體內情東家沒有深說,因為扶風該知道的只有這麼多。

房一行和陸伯言東拉西扯的隨便有問了些可有可無的問題,隨後便請錢日生回房休息,陸伯言故作輕鬆的安慰道:“不用擔心,我們主要是對梁昊之和馬先進行一些查證,國家法度嘛。”

分開審訊,錢日生意識到事情不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