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懷鬼胎的兩個人,在這冷風夜雨之中達成了一種不可言明的默契,互視一眼,卻都閃爍不定。

……

不知不覺,窗紙微明,彷彿翻書一樣,一晚就已經過去了。兩人枯樹一般各自想著心事,這時,屋外八哥陡然啼鳴:“平安是福,平安是福!”

錢日生和大漢都微微一愣,陡然一個激靈——來人了!

大漢慌忙四下張望,不大的屋子沒處躲藏,大漢瞠目亂看,一眼盯著床下!他也不管了,一把將刀抄在手裡,忽的下就鑽了進去。

錢日生看的目瞪口呆,也一時麻了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恰好此時,敲門聲響了。

錢日生嚥了口塗抹,竟然半天挪不開步子,敲門聲催命似的又響了起來,他顫悠悠的開啟門,心裡一個哆嗦,竟然是師爺!

二堂拜見郡守之時,他見過這個人,一身長袍,枯樹一般的站在那個假郡守身邊,錢日生站在門口,不敢讓對方進門,可師爺一雙冷目掃的他心裡發慌,只覺門板傳來一股力量,他被對方不客氣的一推,立刻踉蹌了幾步退進了屋內。

師爺橫眉冷目慢慢踱了進來,可能因為連天降雨,屋子裡一股揮散不去的怪味,那人四下隨意瞥了兩眼,一眼就看到桌上竟然有兩個碗。

“屋裡有人?”

大漢躲在床下,大氣都不敢喘,心想完了完了,要是這時候那錢日生把自己賣了,哪怕手指頭指一指,自己在床下躲沒處躲,避沒處避!

他此刻不敢亂動,只能死咬著牙強自鎮定,一顆心都能捏出汁來,彷彿下一刻就會有一柄長劍隔著床板將自己穿個透心涼!

“就我一個人住。”錢日生的言語讓大漢稍稍鬆了口氣,心裡想著你小子還算上路子,這才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那師爺狐疑的盯著他,指著桌子揚了揚下巴:“怎麼兩個碗?還有誰來過?”

錢日生頭皮一麻,腦子都空白一片,遲疑間已經被師爺看出了端倪,只覺對方彷彿瞬間就出現在自己面前,一隻乾瘦的手如同鋼釺一般死死卡著自己的喉嚨:“你說謊!”

錢日生喘不上氣,用盡力氣解釋道:“瘦……瘦狗前晚來過……”

師爺一愣,略一思索,瘦狗他一清二楚,就是他殺死的,時間上好像也對的上,便哦的一聲,放下了手。錢日生只覺得自己陡然鬆脫,雙腳這才踏實的站在地上,氣喘吁吁的幾欲乾嘔。

“你那朋友是吧,”師爺冷冷的看著錢日生,伸手在鼻子前扇著風:“一股子怪味兒!”

錢日生不知道這個師爺怎麼會突然來訪,心裡也是七上八下,他餘光閃了一眼已經放亮的窗紙,覺得對方應該不是來殺自己的,心裡也是微微緩過勁兒了。

那師爺將這個屋子隨便打量了一眼,轉身就往門口走,錢日生這才脫了勁兒一般,癱坐在椅子上,豈料對方一個轉身,竟然衝著自己笑,前日升一下子竟然都站不起身來。

他滿頭虛汗怔怔的望著,心裡想著難道對方看出什麼了?

師爺伸出手,輕聲哼了兩聲:“拿來!”

錢日生一時沒明白,對方手顛了顛:“令籤拿來,聽城門口說你昨夜裡要出城?”對方笑吟吟的面龐讓錢日生一下子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既驚恐又尷尬的從懷裡掏出令籤,低著頭遞了過去。對方接過後,輕輕敲著錢日生的頭,一字一句的說道:“賀大人讓我跟你說,好生待著,別做這種偷雞摸狗的蠢事兒。”

錢日生臉色白的跟窗紙似的,背上一層的細汗,只顧著點頭,一句話都答不上來。他眼睛盯著地面,可前面師爺的雙腿卻還不挪步,他心裡焦急的跟燒了旺碳似的。

那大漢躲在床下,一手握著刀把,眼睛也在床下盯著師爺的那雙腿,心裡已經橫了心,只要對方起疑想要過來看床下情形,腿來砍腿,臉來剁頭,總之就是咔嚓一刀再說!不知不覺他手心裡也是汗津津的。

只聽那師爺的話語傳出:“第二次了吧,”只聽啪的一聲,錢日生一聲疾呼,似乎是捱了狠狠一巴掌,驚得門外的八哥都撲楞了一下:“平安是福,平安是福!”

“聽見沒?鳥兒都比你清楚,平安是福!你好不曉事!”

錢日生含含糊糊的答應著,師爺這才哼了一聲轉身出門,可剛走幾步,卻又“咦”的一聲,聲音不大,驚得室內兩人都心裡一懸。大漢心裡更是急的罵娘,沒完沒了了!

只見那師爺皺著眉頭轉身問道:“不對吧,”他又心裡默算了一遍:“你昨天白天出城,聽說是要運屍體出去掩埋,是吧?”

錢日生腦子嗡的一聲,一下子明白了師爺的言外之意,糟了,數目對不上了!

“斂房裡那天只有一具屍體,瘦狗的屍體是晚上來給你經手的,那你白天的哪來的屍體?”隨後又四處指了一下:“屍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