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所在的狼頭崖高地如同喇叭口直對北齊平原,是對方大兵團展開,俯衝而下的的優勢地形,此地必須重兵嚴防。

而怒川河作為緩流河道,上游途徑佳夢關連同內地,下游順流直通西昌,敵我無論出兵還是固守,一旦開戰,渡口處都是兵家必爭。

而作為直面兩國兵鋒的邊地雄關,陸良與文職郡守搭檔起來很難合拍,歷朝歷代這都是件很頭疼的事情。

上一任葛郡守他就非常不喜,郡內的事情從不跟他通告,傲不傲慢不提,萬一關內出事,自己這裡就是滅頂之災。

最讓他不能容忍的是那個葛郡守整治河運是一團糟,經常軍商不分,而且,隱約還聽說此人“生財有道”,私自營商……

他找了個藉口上書奏報朝廷,告了個刁狀,終於將姓葛打發走了。

按理,葛郡守一走,應該是由他這樣的武將頂替接任。雖然他很明白朝廷顧忌武將專權,恐為“國中之國”。但他還是認為,佳夢關這樣的險要位置只有自己才是不二人選。

結果等來等去,竟然又來了個賀謹……這回如果再參一本,朝廷會怎麼想自己?

一碧如洗的蒼穹之下,涼風颯爽,將平原兩側連綿山脈上的槐棗桑榆撫的一片山響,彷彿千軍號嘯、萬人齊呼。猛地一陣烈風漫天橫掃,吹的蜿蜒遠去的河道兩岸,矮樹荒草盡皆倒向一邊。

他站在狼頭崖的嘴緣高地,遠遠望著對面的城池,陡然他發現一絲不對勁,稍一琢磨竟然“呀”的一聲目光一下子定住了,這一留神,竟然越來越覺得蹊蹺。

“這佳夢關怎麼看著有些奇怪啊。”

陸良回首看了看了身後一望無邊的營盤,只見路障遍佈,箭樓林立,各處營房相互策應;糧道通,水源足,既遙望沙場平原,又俯視怒川渡口,背託險關,扼守衝要。

他凝望了好一會兒,又轉過身來盯著關門口,問旁邊回來覆命的斥候長:“你剛才回覆的是什麼來著?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那斥候長愣了一下,隨即複述道:“我營斥候散播各方四十里,未見異樣……另,渡口駐軍司馬來言,軍糧未至……”

“等會兒,”這時陸良一擺手打斷他,閉著眼睛繞著腮下的山羊鬍:“前面那句。”

“呃……”斥候長略一回憶,然後回覆道:“是‘商道斥候訊息未回,已派人前去河核查。’”

陸良瞿然睜目,眸中一閃,拉過幕僚遙指佳夢關關口:“發現哪裡不對沒有?”

幕僚看了一會兒,果然也跟著嗯了一聲,和主帥對視了一眼:“怎麼門口一個人都沒有!”

陸良緩緩的點點頭,抿著嘴陷入了思索,烈日懸頂,顯得他燕窩極深,如同枯井一般沒有一絲光亮。

如今列國止戈息戰,大雍位於四戰之地,委曲求全暗中積蓄髮展,屯兵造甲太過眨眼,精明的文臣便透過外交斡旋的手段,將大雍由四戰之地變為四海通商的“聚寶盆”。

大雍得利於地勢,物產齊備,金銀銅鐵礦,茶糧鹽絲木,可謂應有盡有。

列國商戶湧入大雍商市,大量的銀錢來往,使各國商賈獲利,戰後的各方都能透過通商聚財來休養生息。

當然,伴隨著商隊的,還有彼此緘默不言的情報收集。有些商業大都的情報之豐,讓大雍密參院的抄繕房一度人手不足。

貿易,讓列國的高官門閥們都從中受益良多;金錢,這時候起到了另一種意想不到的作用。

於是武將的強勢堅韌,文臣的殫精竭慮,還有暗流湧動的情報黑市,讓這個四戰之地反而成了一個多方博弈的平衡點。

誰先開戰,就意味著觸動其他國家的利益。

平衡一旦打破,大雍作為幾大強國之間的的緩衝地帶,也必然成為漩渦中心。這個風暴眼,誰都不敢隨意觸碰。

“你看,往日佳夢關商市旺盛,怎麼這幾天這麼安靜?”

“封城十日,按理商隊來往,人吃馬嚼的都是本錢,總不能因為等不起這十天,就把貨再回去吧?”

幕僚手搭涼棚在日頭下極目遠眺,的確一個人影沒有。

陸良眉頭壓得低低的,瞳仁跳動不安,果斷站起身吩咐道:“傳令下去,各營戒備,飯點提前!前營斥候外探敵情,探得回報!”

他一轉身指著斥候長:“把你的手下的百人全部派出去,直接去西門外的兩路商道探明,十人一組,每組間隔五里,沿道詳查至碑界處,如遇我部原派斥候,先給我押回來再說!”

斥候長一聽就知道這時戰時預備,隨即問道:“請主帥示下交戰規則!”

“遇敵即退,擊鼓傳聲火速回報!”陸良抬頭看著遠空的白雲,隨即看著黑沉沉的佳夢關,突然笑了:

“敵情一出,就是‘戰時’了,老子可就要入關‘參見’賀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