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頭臥蠶似的眉毛顯得眼睛凹的很深,慢慢幫錢日生又倒了一杯:“你怎麼了?吃啊。”

錢日生沒被人這麼對待過,生死大變讓他心裡更是壓得透不過氣,他低著頭卻回了一句:“謝謝楊伯。”

“哦——我想起來了,”老楊頭兒眯了口酒,不覺話就有點多了,他有些迷離的看著錢日生:“瘦狗之前跟我說過,你只吃素,是不是?”隨即補了一句:“你這人奇怪,年輕人只吃素怎麼行。”

“瘦狗”二字一出,錢日生彷彿被蟄了一下,冷不丁冒了一句:“楊伯,賀大人就任一共來了幾個人啊?”

老楊頭一愣,面無表情的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就是覺得,這裡出了命案,怎麼不派人上報,我……我這沒有幫手。”他嘴裡遮遮掩掩,說的前後不搭,一下子又想到了瘦狗。

老楊頭吱的眯了口酒,手指頭一豎:“一共四個,”隨即掰著手指頭一個個的數:“賀大人,師爺,還有兩個手下,好像輪流出去公辦,剛剛回來一個,又換了一個出去。”

錢日生眉梢一抖,竟然有四個人!

人數比他想的多,彷彿最後的一點光都被熄滅了。也不知是酒勁上來了,還是太過緊張,錢日生生怕老楊頭看出來似的竟然又一口把酒給悶了。

酒水濃烈激盪心胸,他突然想到家裡的翠兒,“平安是福”像針扎一樣刺的他心裡一縮。

“人不能搬石頭砸天啊”,瘦狗的話語在他耳邊響起,眼淚終究還是滾落下來,隨即伏在桌子上憋著嗓子哭。

老楊頭嘆了口氣,吧嗒吧嗒的點起了煙,整個臉都在繚繞的煙霧中顯得模模糊糊。直到錢日生收了哭聲,他才裹著菸嘴說道:“大男人的,你哭個甚麼,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錢日生哪裡能跟老楊頭說自己的苦衷,他頭沉沉的點了點,站起身:“謝了,楊伯,”他抹了臉上的淚痕拱了拱手,轉身就走了。

只在開門的瞬間,聽見老楊頭在背後悠悠了一句:“年輕娃娃,你路長著呢,把腰挺直了。”

錢日生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邁步出門,剛走沒幾步,就聽身後有人刻意的咳嗽了一聲,他一回身,只見一個面生的男子站在身後,正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

他剛要抬腳繼續往前走,那個人卻開了口:“錢仵作。”

錢日升一愣神,隱約猜到對方的來歷了,只聽那人不緊不慢的說道:“郡守賀大人吩咐了賬房,從今天起,你領全份兒的工食銀。”

周圍來來往往的行人彷彿頓時失了聲,耳邊寂靜一片,錢日升的心如同被人砸了一下,雨夜聽到得模糊言語,瘦狗的死,真假郡守的臉……走馬燈似的在腦中穿梭而過。

“回去吧,”那人說的一字一頓:“最近就不要來衙門了,安心在家聽命就好。”

錢日生不知道是突然的執拗,還是一種掙扎,偏偏就是頂了一句:“我要去買幾個菜,傳送傳送我朋友。”說完就自顧自的走了。

他心裡本就雜亂,這時候竟然看到一人站在自己房前。竟然是趙家飯莊的夥計,手上正拎著一個食盒。

他有些詫異的問道:“這是……”

“錢仵作,簡慢了,這是衙門裡特地給您定的,說您最近勞心查案,要我們一日三餐好好伺候。”他說的聲音又快又低,彷彿生怕周圍有人聽見。

“啊?一日三餐都送?”錢日生冷不丁的聲調一提,將那夥計都嚇了一驚,趕緊四下看了看說道:“連送五天吶。”

錢日生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已經將餐盒遞到了懷裡,同時還補了一句:“要我說您就是時來運轉,這份體面,你師父都沒有過呢。”

說完生怕被人見著似的,便匆匆走了。

大漢門縫裡偷偷瞄著外邊,直到錢日生進屋,才說道:“什麼人?”

錢日生沉默不言,將食盒敦的放在桌上,隨即將裡面的飯菜端了出來。三菜一湯,一碗白飯,可錢日生卻眉頭緊皺。

他緩緩坐下,盯著眼前的飯菜,一日三餐送上門,用意一目瞭然,就是不准他出門了。

看來方已經查清了自己並沒有和其他人交往,秘密沒有外洩。

但是最讓他注意的是,飯菜都是素的,這一點讓他更加驚恐,因為之前去飯館點菜,因為照顧瘦狗,他從沒有單點過素菜,只有瘦狗和那天聊天的老楊頭兒知道自己的習慣。

窗紙被清晨的涼風吹的一鼓一翕,錢日生也幽幽的嘆了口氣,他能感覺一隻無形的手卡著自己的喉嚨,已經開始逐漸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