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命案如同石頭砸入池塘,在街頭一下子傳開了。

封城十日,商市也沒那麼繁忙,店家們再怎麼焦急客源,可郡守封城令下,也只能乾等。好在天氣放晴,幾日苦雨終於停了,讓人心胸暢快許多。

街頭的大樹下,掌櫃們又聚在了一起閒聊,老遠就聽那胖掌櫃呼著扇子,說的口吐白沫:“所以啊,那瘦狗,死的是不明不白呀!”

眾人一陣嗡嗡嚶嚶的議論,其中一個瘦高個子半坐在躺椅上,左右看著問道:

“你說……這平白無故的,誰跟這麼個人結仇啊?要錢沒有,臭石頭一個,”他拿著扇子,指著眾人一個個的問:“你會殺他嗎?那你會殺他嗎?你呢?沒必要啊!”

那胖掌櫃沉默良久,此時啪的一拍大腿,神秘兮兮的板著臉,聲音壓得有些發啞:“各位,我估摸著知道怎麼回事了。”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四周,周圍幾個掌櫃幫工一下子被他吸引的跟蒼蠅見著肉似的,全都集中在他那張胖臉上。

只見他抬起左手,虛空一劈,沉沉的聲音煞有介事:“那瘦狗,估計是給人——滅口了!”

“哎呦!”

“不是吧!”

“能嗎?不會吧,他能知道甚麼呢!”

周圍又是一頓議論,那胖掌櫃愜意的扇著風:“人這輩子,最怕三樣東西,“他得意的豎起三根手指:”眼睛,耳朵嘴巴。”

他挑起眉頭:“看見了不該看的,聽見了不該聽的,說了不該說的,就會被人——”他抿著嘴後半段刻意不說了,只是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中年掌櫃嘿的一笑:“那你剛才說的,算不算不該說的呀……別到時候,你也拍屁股歸天了,哥幾個還要去拜你!”

“我去你的!”那胖掌櫃蒲扇嗖的就飛出去了,眾人一陣鬨笑。

有個上年紀的人磕了磕煙鍋嘆著氣說道:“哎!人有旦夕禍福啊,誰又能說得準呢。”

“這話對咯——”胖掌櫃又慢慢躺下身子,壓得藤椅吱嘎吱嘎的一陣響,他指了指一旁的趙掌櫃:

“譬如咱趙東家,今晚脫了的鞋,就能保準明早能穿上?”

周圍人轟的笑成一片,那趙掌櫃罵聲都給蓋的聽不清楚。

這時趙家的夥計正好回來,看見掌櫃東家們都在門前聊天磕牙,便湊過去跟東家說道:

“各位東家,錢仵作這是要提拔呀。幾時見過郡衙門親自給個仵作預定餐食。嘿,我瞧他神色,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眾人被這個話題一勾,又簇擁在一起談論起來。

……

晝短夜長時分,剛到酉時,天色已經開始發暗了,錢日生悶聲不吭的看著桌上的菜餚,臉色青中帶白,燈影下看著有些瘮人。

這幾天事情繁雜,一樁接著一樁,過的實在是渾渾噩噩,一閤眼只覺得天旋地轉,賀姓官員的屍首、瘦狗、翠兒……走馬燈似的前赴後繼!

“你被人釘在這裡了。”大漢的坐在黑影裡,臉色晦暗看不分明,聲音卻低沉的可怕。

“你知道了這麼大的秘密,換做誰……”他欲言又止,泥塑一般再無聲息。

話語的意思錢日生再明白不過了:“左右不過就是一個死字罷了。”

他捏著筷子,狠狠的扒拉著飯菜,明明不餓卻也吃的狼吞虎嚥。

桌上的菜碟,都是平日的慣口,對方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菜餚置辦的精緻。

錢日生沒吃過這麼齊整的飯菜,一口接著一口,也不知道是真的給瘦狗送行,還是給自己送行。

“你要活命,我要出城,歸根結底就是一件事。現在被人逼到了絕路,”大漢摸索著刀鞘,刀柄的泛著啞光,遊離不定:“這就是命啊。”

錢日生剛夾了口菜,卻停在空中,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活命和出城也可以是兩件事啊!

“如果我們今天偷偷溜走……”他被自己的這個並不出奇的想法,帶起了思緒:“我們不出城!”

大漢愣了一下,扭頭看著錢日生:“不出城?去哪裡?滿城搜捕早晚會被找出來的。”

錢日生放下筷子,一邊沉思著一邊悠悠看著大漢,刀子一樣的目光死盯著大漢:

”我們見不到郡守,可以讓郡守主動來見我!”

大漢眼睛一眯,隱約間已經明白了錢日生的目的,這是要置之死地與後生啊!

“你?”大漢不禁懷疑道,眼神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