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才回來啊,你怎麼才回來啊……”八哥嘎嘎的叫著,錢日生這才醒過神來,剛一動彈,發現自己被捆得實實在在。

外頭天色已經濛濛泛亮,碗裡的燈油已經快乾了,只剩下如豆的燈火還在幽幽燃著。他打量著室內,看見那大漢正逗弄著八哥。

“醒了?”大漢轉過臉,下巴上的絡腮鬍子一翹一翹的:“還要煩勞你一件事,送我出城。”

錢日生臉色青灰,聽了這話顯得更加暗了。他心裡已經瞭然,一下子聯想起夜裡查驗的屍首,這人一定犯了什麼大案!如果自己牽連起來,不就成了共犯了!

再說,衙門裡的那個假郡守萬一察覺不妙,此時一道手令下來喊他進衙聽差,到底去還是不去?

他從來沒有這麼內心雜亂過,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他斟酌著言辭,儘量說的委婉:“城門會有盤查,我一個仵作,是什麼牌面的人物,怎麼保你出去啊?”

漢子一咂嘴,哎呀一聲:“你不是仵作嘛,我扮個死屍,不就結了?”

錢日生聽了這話眼神一滯,驚然想起自己不是正要出城報官嘛!現在迫在眉睫,漢子的這個方法的確是個出城的好藉口!

他張目望著外面的天色,立馬掙扎起身,嘴裡催促道:“快,要出城就要快!”

反倒把那漢子唬的一愣,從來沒見過這麼配合的,反倒催促起來了!他眯著眼睛,一把抽出刀:“你小子別到時候把我給賣了!”

錢日生那裡來得及說別的,身子在地上扭動著站起來,嘴裡不停:“城門已經開了,趕緊走!”

他怕對方不相信,立刻補了一句:“我身上也有案子,馬上郡衙門來人了,你我都跑不掉!”

這句話嚇得那漢子差點蹦起來,趕緊用刀挑開窗縫往外細看,嘴裡嘀咕道:“我操,你不早說!敢情你也是個角色啊!”說完竟然哈哈笑出了聲。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都不看,隨手一劈,錢日生身上陡然一鬆,捆綁的繩子應聲而斷。

錢日生仔細看了看天,夏日日長,天亮的極早,他估摸著時辰,此刻正是城門進出忙碌的時候,再過不久衙門就要開門了!

他心裡一直懸著事情,夜裡平安無事,說明瘦狗沒被發覺,第一步暫時算是成了。郡守不論真假,親自殺人是極難善後的,白天比晚上安全。

他眼波流轉不定,做出了判斷,眼下第一要務,反而是要把瘟神送走,否則一旦被人發現,私藏兇犯是肯定死路一條了!

他趕緊胡亂換了身衣服,跟漢子說:“你等會躺在門板上,我去跟棺材鋪借車,記住,千萬不要動!”

剛要出門,漢子橫刀一擋,狐疑的側眼盯著錢日生:“我怎麼瞧著你是在套我?”

錢日生心急火燎,一把把他手臂一推,聲音陡然抬高:“我自己都性命難保了!”說完也不顧了,直接闖了出去。

漢子機警的躲在院角,耳朵貼牆細聽外頭的動靜,果然沒一會兒就傳來騾子的昂昂叫聲,緊接著錢日生一臉焦急的竄了進來,朝著他揮了揮手,臉色焦急異常。

漢子探出腦袋朝外邊一看,四下無人,板車上鋪著雜草,上面平放著一個木板,想必是自己躺著地方。

他走過去左右看著隨即朝上一躺,只見仵作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捏了一把石灰,他一驚,短刀就要出鞘,只聽傳來人聲:“錢仵作,衙門裡喊你去!”

錢日生聽了,頭皮一麻登時腦子嗡的一下,他背對著回應道:“知道了,我這裡把活計料理一下,馬上就去!”心裡已經暗暗較勁兒,趕緊出城才是要緊!

“快點吧,馬上衙門點卯了,新官上任,別誤了。”簽押房的官差始終不肯走近,大早晨就看見仵作在料理屍體,他心裡直喊晦氣,極其嫌棄的揮揮手,扭頭就走了。

錢日生偷偷往後一瞟,隨即壓著聲音,平日裡陰死不陽的眼神此刻卻迥然生光:“你別動,你這臉色哪裡像個死人!抹上石灰,城門口怕染病不敢翻查!”

那漢子一愣,這才眨巴眨巴眼睛,嘴裡哼哼了一句:“嘿,你還真是入錯行了。”

錢日生趕著騾車,嘎吱嘎吱的往城門口方向走去,周圍行人紛紛避讓,他微微低著頭,卻拿眼睛四處尋找瘦狗的身影。

人呢?難道已經出去了?

快到城門口的時候,錢日生老遠就看見路上人來人往,必往常擁擠的多,不遠處一群人聚在一起,嗡嗡嚶嚶的好像在議論什麼。

他碰了碰板車,嘴裡壓著語調:“到門口了,繃住了,千萬別動啊!”

那人隔著布,拿刀鞘輕輕碰了碰他的腿,算是帶有警告的回應。

“前日生!哈哈哈哈”顯然這個笑話已經在城門口的兵衛間傳開了,眾人對著他指指點點,等他走進了才發現,他正拖了個板車。

“臥槽!”幾個人一起皺著眉頭罵了起來:“你個喪門星就不能支應一聲,真晦氣!”

錢日生心裡卻咯噔一下,彷彿被人重重錘了一拳!剛才人來人往的他沒注意,此刻才發現——

城門竟然是緊閉的!

他一拍門板,開口道:“郝頭兒,這裡有個活計需要拉出去埋了。”他緊張的手心冒汗,聲調都比往常高出幾分。

那郝頭兒隔著他好幾步,捂著嘴搖了搖手:“封城十日,任何人沒有手令不得進出!”隨即揮了揮手,讓他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