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林惜音沒好氣地說道:“你以為我不想啊,要不是我爹在這裡下了禁制,我早就跑出去了,鬼還跪著呢!”

“哦!”

何為禁制?顧憶之不懂,也不打算向林惜音詢問,以林惜音的性子,十有八九也不會告訴他。坐在林惜音身前,顧憶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或是勸解,又或是閒談,顧憶之都找不到話題。

二人本就不熟,僅僅是見過面,知道彼此名字的陌生人。

“咕嚕——”

是肚子叫的聲音,顧憶之非常熟悉。他問林惜音:“你餓了麼?”

“沒有。”林惜音回答得果決且堅硬,全然不願讓顧憶之知曉她的窘境,奈何肚子不聽她的命令,又發出幾聲更為清晰的叫聲。

顧憶之指著林惜音的肚子,憨憨地說道:“可我明明聽見你的肚子在叫啊!”

林惜音又羞又怒,卻無力反駁,因為肚子的叫聲實在太大,所有的遮掩辯解在事實面前都蒼白無力。

顧憶之將手伸進上衣中,掏出一個油紙包,慢慢開啟,裡面竟是兩個包子。他將包子遞給林惜音,天真笑道:“給你!”

包子?林惜音心頭猛然一怔:他……

旋即又想起前些時日,她作弄顧憶之的情形,便覺顧憶之沒這般好心,指不定是藉機報復,胸中翻起的暖流頓時變得冰冷,懷疑之色填滿眼眸。

“想借機報復我,哼,我才沒那麼蠢呢!”林惜音柳眉挑動,目光斜著看向他處。

林惜音以為,那兩個看似尋常的包子,實則被顧憶之動了手腳,一旦她吃下去,指不定受到何種戲弄。先前林惜音作弄過顧憶之,所以她並不相信,顧憶之會對她留有好意。

當然,即便林惜音明知道那就是普普通通的包子,她也不會接受顧憶之的施捨。自小萬受人寵愛,林惜音將驕傲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我沒有想要報復你的意思,”顧憶之也沒有那個能力,“我只是看你餓了,所以想給你兩個包子吃。”

“少在這裡假惺惺的。”林惜音揮臂打向顧憶之拿包子的手。

猛然間的碰撞將包子打飛出去,縱然顧憶之反應極快,飛身救下一個包子,另一個卻還是掉在地上,白撲撲的表皮上,密密麻麻的塵汙煞是顯眼。

顧憶之坐在地上,看著身前的髒包子,沉默了。

林惜音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是深邃的眸子中透著沉沉的傷感。

幾個呼吸過後,顧憶之伸手拿起沾染灰塵的包子,毫不猶豫地往嘴裡送,狠狠咬了一大口,湯汁和餡料都暴露出來,他咀嚼著,品味著,吃得有滋有味,勝過無數珍饈。

“你......”林惜音傻眼。

她不能理解,為何已經髒掉的包子,顧憶之還能吃得那般美味。林惜音是道德宗的“小公主”,自小就備受寵愛,凡是她喜歡的,都能輕易得到,不必爭,不必搶。而一旦髒了、舊了,或是她厭了,林惜音就會扔掉。然而林惜音並不知道,她隨手扔掉的,是有些人爭破頭都搶不到的。就像那個髒包子。

我們總是預設立場,審視他人,卻從來不知道他們為了活著,有多努力、多卑微。

林惜音滿眼都是震驚,全然說不出話來,卻聽顧憶之嚥下最後一口包子說道:“以前我和哥哥們在路邊要飯,對面是一個賣包子的,那時候我就在想,肉包子是什麼味道。終於有一天,一個富人把咬了一口的肉包子扔到乞丐窩裡,我們都餓壞了,擠破頭去搶那個包子,最後大哥滿頭是血,把肉包子拿給我們。五個人分一個包子,雖然連肚子都填不飽,可是那個味道我卻一直記得。”

顧憶之哽咽著,淌著淚的笑,那麼辛酸。

燭火葳蕤,晚風無聲。

淚滴在林惜音的眼中,濺起層層漣漪。那些無端的惡意揣測,那些固執的傲慢無禮,頃刻間被擊得粉碎,剩下被觸動的神經。

“包子給我,我餓了。”

轉變來得那麼突然,顧憶之完全沒有料到,就這般愣在原地。

林惜音伸手:“愣著幹嘛,還不快把包子給我,本姑娘都快餓死了。”

看上去還是如之前那般傲嬌,可是顧憶之的眼中,林惜音卻已然變得不同。他們開始走進彼此的世界,並且越走越遠。

這晚顧憶之並未回無相峰,而是待在玉虛殿內,與林惜音談笑玩鬧,直到睏意繾綣,二人背靠背睡去。

夜裡的風有些許涼意。

陸瑾年路過玉虛殿,駐足於殿門口,見殿中背靠而睡得二人,神色如常。須臾,他解下外袍,給二人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