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遵仙君法令。”

南域是什麼地方,幾乎在雲上界待了有些歲月的人都知道。那裡是雲上界的最南端,還沒有開發的荒蕪之地,只有望不到盡頭的雲,不會落下的太陽,還有些許浮在空中的大石頭。

明面上是修築新仙界,可誰都知道,那樣只有白晝沒有黑夜的地方,根本不可能修建成仙界,所以南域不過是一個流放仙界罪人的地方,而且一旦去了,就永遠回不來。

錄籍仙官趴在地上求饒,蕭天衍連頭也未回。

天子山外,景浩的身影陡然出現。

不得不說,天子山的禁制還真是煩人,若是沒這禁制阻礙,景浩早便一個瞬行術去到重昀身邊,何必浪費時間,走那崎嶇山路。

經年已逝。昔日群仙在此爭奪長生,留下無數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可再深的劍痕,再濃的血腥,終究敵不過時間沖刷,那些痕跡早已淡去,或被花草林木掩埋,記得那些事的,也只剩景浩,還有守著木屋的重昀。

景浩在木屋外駐足。

數千年過去,這裡依舊是那般景象,似乎從未改變。

圍籬,老樹,鞦韆,木屋,以及屋簷下的那個他。

哪有什麼物件兒能抵得過歲月風霜?不過是精心呵護,因而老得慢些罷了,終究是要被時光埋藏的。

不過總有些人念舊,守著回憶不肯回頭。

院落的門開著,他心裡的門卻關著,景浩走進小院,卻始終走不進他的心。數千年的陪伴,他願做他的影子,他卻不願走到陽光之下。

收拾心情,面上仍是那副亙古不變的儒雅笑容,搖著清風扇,景浩走到重昀身前。

重昀正坐在簷下,雕著木頭。

記憶裡,重昀手中的那塊木頭似乎雕刻了許久,至今仍未完工。景浩當然知道,它們不是同一塊木頭。那些木頭早被重昀雕刻成學宮諸弟子,以及夫子的模樣,如今都擺在重昀的永曄宮內,與日月雲霞相伴。

唯有眼下這個,重昀雕刻千遍,換了無數木料,卻總是不盡人意。

長髮披散,袖舞裙飛,素手纖纖,重昀要雕刻的是個女子,只是為何不見這女子的容顏,莫非是記不清那女子的容顏,故而難以執刀?

景浩卻知,恰恰因為重昀記得清晰,一顰一笑都深深印在腦海裡,方才不知如何下刀,刻畫出阿螢的笑顏。或許那般純真的笑顏,本便不該被任何顏色粉飾,也不是雕琢可以復現的。

果然,重昀始終只記得阿螢的笑。

聽見腳步聲,便知有人入院,重昀也知道來人是誰,畢竟知曉此處的唯有他二人。

重昀依然埋首,輕描淡寫的說了句:“你來了!”

“除了我,還會有誰知道你在此處呢?”景浩笑道。

千年歲月流轉,他的那些師弟以及故友們,早已不在人世,於輪迴中洗去前塵,唯有景浩藉著轉世重修之法,世世與他重逢。人世間,沒有比景浩更瞭解他的人了。

“坐吧!”

袖袍輕拂,香毯便現於簷下。

景浩盤腿落座,終覺少了些什麼,於是合起清風扇,在身前變出一副茶案,案上杯盞齊全,他便放下扇子,烹起了茶。

重昀眼裡依舊只有木雕,似有意似無意的問道:“一世,百年,你可悟了?”

“師兄為免想過於簡單了些,若是道境那般容易參悟,何至於千載歲月,唯寥寥幾人耳!”

其實,景浩對那虛無縹緲的道境,自始至終都沒多麼強烈的慾望,他之所以選擇轉世重修之法,不過是希望能陪在師兄身邊,更多些歲月。

昔日學宮內,夫子跟前,景浩選擇轉世重修時,夫子便曾問他,你可想清楚,此法有違天道,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而景浩當初的回答是,諸位師弟遲早是要入輪迴的,那時世間便只剩下師兄一人,師兄他太孤單了,我想陪著他,哪怕只是在他身邊,陪他說說話,也好。

一份執念,一顆痴心,便是世世長相隨。

“無妨。歲月悠長,終有大悟之時。”

“謝師兄吉言。”

水已煮開,景浩先洗了洗茶盞:“入雲上界前,景浩聽聞,學宮封印有所鬆動,敢問師兄,可是小師弟現世了?”

那七十一片樹葉的事情,重昀曾與景浩講過,也告知他,古木樹葉原有七十二片,因此二人猜測,學宮弟子共有七十二位,只是那位小師弟遲遲未曾出現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