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扇握與手掌間,景浩望著為風輕輕吹動的竹林,呵呵一笑道:“念笙既已回到學宮,必有相見之日,何必如此著急呢!”

百里念笙遊歷歸來,相迎者必不在少數,多是學堂內的童子,景浩早知如此,自然不願湊這個熱鬧,反正二人皆在學宮內,遲早有相見之日。何況百里念笙在外遊歷兩年,如今返回學宮,難道還會忘了規矩,不去拜見諸位師兄師姐不成?

景浩的性子,伏禹柯甚是瞭解,所以也便不再與他言說,只是與他並肩而立,看著微風拂過,攜竹葉飄入學堂。

“大師兄那邊進展如何?”景浩開啟紙扇,隨微風一起一落。

伏禹柯與他一同望著學堂外的竹林,心平氣和地回道:“我方才來時,路過明心潭,大師兄仍在潭中閉關,未有異樣。”

重昀雖為大師兄,然稷下學宮諸事,皆是交由景浩與伏禹柯打理,二人處置得妥當,他亦不必為之分神,便勤於吐納天地靈氣,時常閉關修行。夫子亦是如此。

至於修行一事,恰如童謠:靈氣引入體,強身以築基;聚而成金丹,破而出元嬰;九重雷劫鍛,始自仙魄出;腳染人間塵,地仙亦凡身;超脫紅塵外,玄妙無極中;泥丸生造化,大羅鍍金身;恍惚縹緲見,得見一仙人;須看世間緣,方可窺天道。

自上次神魔大戰,此童謠便在人間盛傳,將修仙問道一事,劃分為三境、九天、四仙。

所謂三境,指的便是築基境、金丹境、元嬰境;所謂九天,便指由元嬰蛻變仙魄的九重雷劫;至於四仙,無外乎地仙、玄仙、金仙、天仙四個階段。

根骨尚佳者,十五歲築基,三十歲金丹,六十方才生出元嬰,至於蛻變仙魄,羽化登仙,則需看個人機緣。九天雷劫,猶如鴻溝,有人終其一生越不過半步,有人百十來年,便已是人間地仙,因緣際會便是這般難以捉摸。

“大師兄若安然度過此劫,應是三重天境的修為,不過弱冠年紀,便已三重天境,大師兄也當真是這世上屈指可數的奇才啊!”景浩笑呵呵地說道。

伏禹柯道:“學宮內的弟子,那個不是天縱奇才,然而能如大師兄那般,專注於修行一道之人,卻是少之又少,大師兄能有此番修為,亦是理所應當。”

重昀雖不曾過問學宮內的繁瑣事宜,伏禹柯對其卻是尊敬得很,不僅僅是因為輩分次序,更源於其處事之道,素來合乎禮法,未有偏頗,便是如他這般對己對人嚴苛之輩,亦是自愧不如。由是便以其為楷模,尊而敬之。

“修行之事,應是由心而發,世人皆有所好,不可強求也!”景浩饒有興致地看著伏禹柯。“隨我前往明心潭,見見大師兄可好?”

“樂意之至!”

二人並肩踏出學堂,身形消失在清風竹影之中。

明心潭,取自明心靜氣之意。雖曰作明心潭,實則前人謬誤,並非一泓潭水,後經夫子考證,明心潭下有一汪山泉湧出,泉水匯而成清潭,流而出稽下。故而應作明心泉。然則稱謂已久,為世人所熟知,更易非朝夕之功。

潭水之畔,立著道人影。其人身形高大挺拔,渾身上下透著股凌厲之氣,眉眼間更是顯著鋒芒,便如他身後揹著的長劍,即使劍刃藏於鞘中,亦有斬斷山川之勢。

他目光中似藏著利劍,鋒刃直指明心潭中央,於岩石上盤腿而坐,凝神修行之人,稽下學宮的大師兄,重昀。

穿越林海,景浩與伏禹柯並行而至,二人身影漸漸從走出陰翳。

耳聞步履壓踩草木的窸窣聲響,便猜測是學宮內的師兄弟前來,旋即轉身,見景浩與伏禹柯二人,當下便俯首作揖:“葉塵,見過二師兄、三師兄。”

“葉塵師弟不必多禮,”景浩的摺扇當即端住葉塵的手臂,“若按年歲論,葉塵師弟稍長我數月,因而你我皆屬同輩之人,日後無旁人在側,這些虛禮能免則免矣!”

葉塵愕然,側目看向景浩身旁的三師兄伏禹柯,見其一貫肅然,卻未曾二話,不知是何態度。

“謝過師兄寬仁。”

“大師兄如何?”景浩隨意地開啟摺扇。

三人目光齊齊望向明心潭中盤坐的重昀。重昀閉關修行,突破桎梏,如今已半月有餘。修行之途最難,一曰金丹,二曰結魄,然而縱使兩大關險,七日應見得分曉,如重昀這般,閉關半月仍在入定之人,倒是聞所未聞。亦或許孤陋寡聞。

“方才來時,我便察覺到,四周靈氣有所異動,盤旋於大師兄身旁,聚而不散,想來大師兄是到了突破的關鍵之際。”葉塵應答道。

伏禹柯自然能覺察出周遭靈氣變化,只是有一事令他不解:“我聽聞九重天境突破之時,皆伴有天雷地火之劫,書中亦有此記載,可我觀大師兄,卻未有此等異象發生,這是為何?”

景浩輕搖摺扇:“師父曾言,卷帙浩繁,終不言盡。九州廣大,何況九州之外尚有未知之地,說不準,便有一二特例,我等未嘗知曉罷了。”

“師兄所言有理。”

天下之大,非九州而已;九州之大,亦非書卷可以詳盡。縱是撰寫《九州山川志》之人,也未敢斷言,踏遍九州山川,覽盡四時風貌。世上總有些奇景,有些奇人,鮮有人知。

“與其憑空揣測,倒不如等大師兄出關,問問他,不就知曉了嗎!”景浩所言才是最為切實之法。

感應天地靈氣躁動,三人便已知曉,重昀出關在即,最多不過半柱香,或是更快。

提早放課,景浩自是樂得清閒,卻是苦了百里念笙。學堂內的師弟師妹們聽聞五師兄遊歷歸來,紛紛跑出前門“迎接”,說是迎接,其實不過簇擁著百里念笙,七嘴八舌地打聽著山下發生的趣事。孩童嘛,便是如此。卻是害苦了百里念笙,方才回到學宮,尚未向夫子請安問候,便被圍得寸步難行,實在有失儀禮,百里念笙心中只盼,夫子莫要怪罪才是。

最令百里念笙頭疼的,倒並非這些孩子們,而是他們天馬行空的問題,一個個可是把百里念笙難住了。旁人外出遊歷,若非為修行找尋天材地寶,便是飽覽世間風光,增長見聞,學以致用,唯獨百里念笙是個例外,他遊歷人世這些年,旨在尋找鑄劍的上好材料。偏偏百里念笙不使劍,可謂怪哉。

此刻,百里念笙心中想的竟是三師兄伏禹柯,假使他在身側,孩童們怕是當即便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