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潮溼的狂風吹過,宿舍的窗戶啪地摔在窗框上,也把窗邊的楊小禾給擋了回去。她只能縮回腦袋,抱著膝蓋靠在窗邊,看著宿舍裡因軍訓累的四仰八叉的舍友們,暗自沉思。

窗外,遠遠的修道臺上,在她看著的地方,青白的劍芒又一次亮起,在暴雨下被衝得忽明忽暗。

雨幕之中,修道臺上的獨影以雙手握上劍柄,緩緩地深呼吸。

連綿的雨水從劍尖流下,蓄勢到極致的靈劍揮出,一道寒光如同斬破雨幕,劃過面前的石墩,那兩人合抱粗的巨石竟生生被從中劈裂開來!

轟然巨響,沉重的石塊墜地摔成幾塊,碎石陣陣滾落在他腳下。

韓江塵粗重地喘息著,一個踉蹌俯下身,拄劍半跪在地上。陣陣雨水從劍刃下流過,那持著劍柄的手指在陣陣發抖。

正如楊小禾所看見的那樣,他已經在這裡呆了一整天——或者說,是許多天。

而事情也正如她想的那樣,哪怕是築基的修為,也必然扛不住這樣的透支。不說氣力,經脈早已該被震傷。

幾滴猩紅落在雨水裡,他抬起手擦掉口鼻間溢位的血絲,撐著劍想起身,但沉重的暴雨將他死死壓在了地上,幾次掙扎都沒能如願。

“你在懲罰自己麼?”

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他渾身一凜,轉頭向後看去。

那一刻四周的雨聲忽然飄遠了,柔和的靈力在四周展開,像是撐開了無形的傘,一切狂風驟雨觸之而不過。

就在這“傘”的中央,一身道袍的魏澤靜靜地站在那,和他對視著。

“看起來,你是預設了。”魏澤掃了一眼那夾雜著血絲的雨水,“你覺得,你是錯在了哪裡,值得你這麼去折騰自己?”

被他的目光掃到,韓江塵立刻便別過了頭去,看著自己手上的劍,刃光中映出一張狼狽不堪的臉,那黑色瞳仁中的神情像是死人。

“因為,我是個沒用的人。”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可能確實是這樣吧。”魏澤看似隨意地回著,“那如果這麼說的話,你來告訴我——你認為,什麼是‘有用’的?”

說出這話,他看到面前的那雙眼睛凝結了些許,目光中盡是茫然。

“看起來,你給不出答案...這很正常。”魏澤看著他,“沒人能給出這個問題的答案。真正因為從出生開始,每個人的意義就都是在被定義著。”

“作為學生,人們將有能力拿到成績的學生稱為‘有用’、而將無法透過考試的人則被稱為‘沒用’。”

“進入社會之後,能掙到錢、能為社會創造各種價值的人被稱為‘有用’,相反者則被稱為無用。”

“人總是在製造各種規則,又將所有人放在這個規則下,符合評判標準者被捧起來,不符合者便被打成是‘無用’...這麼聽起來很可笑是不是?作為一個個體,人們卻總是在不斷從外人身上確認自己的存在。離開了別人,我們的意義便無從談起...但這樣是對的麼?”

“上學時候的成績,進入社會後或許就成了廢紙一疊;曾經掙了大錢的人,在如今這個靈氣復甦的時代、在最先成為修仙者的人看來,也在逐漸落下神壇。所有的評判規則都會改變,不變的只有你自己。”

他看著少年深邃的瞳仁,接著緩緩道:“你認為自己沒用,因為你屈從於規則的人。你總是在從其他人身上尋找自己的意義,透過被人需要來獲得自己的價值——但是,你‘自己’呢?”

“你想要什麼?”

“你想做什麼?”

“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聲音淹沒在沙沙的雨聲中,繼而一道閃電劃破天空。刺目的白光映亮少年的臉,那張臉上的神情像是剛從大夢中醒來。

長久的寂靜,韓江塵垂著眼沉默了很久,終究還是有些艱難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些問題。

他覺得自己不配思考這些問題。

“所以,這才是你真正的問題。”

魏澤輕聲嘆了口氣:“一直以來,你都是在被別人的期待推著走、始終跟在其他人身後在行動。你的一切作為,只是為了當一個對別人有用的人。”

“但是,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有用’的標準總是在改變的,沒有誰會是永恆存在的。現在,你能跟隨的人不在了、你不知道前路該怎麼走了,所以你才會迷茫、才會痛苦——因為你把一切都捆在了別人身上,你從來,都沒有過真正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