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聞已死,這件事也只能到此為止了,那博廬故意做局,明顯是不想與二人產生糾葛,這才隱遁離去。

二人離開店門瞬間,身後周延聞屍體如同風化的雕塑,立即化作沙土,屍骨無存,二人前腳剛走,瑞豐香燭鋪也悄然消失,原本店鋪位置,只留下一棟閒置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商鋪,捲簾緊閉,連同招牌全部不見。

“我實在想不明白,我們到底是什麼時候著了道?”走在文廟路的街道上,軼十七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厲千塵將彼岸香交於軼十七說:“收起來吧,這才是真的伽藍香。我們自進入文廟路就聞到了淡淡的香味,其實那並不是文廟內的香火味,而是博廬的幻香。博廬本名叫博爐,爐鼎的爐,它是博山香爐幻化成人。自珈藍寺修煉成形,深諳佛理,我與它有過一面之緣,或者說是它見過我,這是第一次見它真容。”

“博廬是器具成精,受香火願力加持,又通佛理,應該是益妖,又為什麼要做伽藍香?”

對於軼十七所提疑惑,厲千塵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博廬是妖不假,卻極少有人知曉它,厲千塵對博廬同樣知之甚少。

“或許只是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吧。”望著人來人往的繁榮街道,人為了生活,需要四處奔波,妖為了生存,混跡在人類世界中逐漸沾染人的氣息,那這世界是人界還是妖界呢?

……

週記鐘錶店。

嘀嗒——嘀嗒——嘀嗒——

暫停的時鐘再度開始旋轉,鐘擺左右搖晃,時間已經到了夜裡十點三十五分。

啪嗒——

玻璃罩上水汽凝結成了水珠,順著玻璃不斷下滑,水珠越積越大,砸在了木地板上,粉身碎骨。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悶溼發黴的味道,房間密封的很嚴實,除了一道半人高的矮門,這個房間裡沒有任何通風口,更沒有窗戶。

房間裡待久了,令人分不清方向,正對矮門的牆前面,一張長條供桌上擺著一個臉盤大的香爐,四根長香被點燃,卻不見煙霧。

供桌前的太師椅上,博廬一手拿著賬簿,一手打著算盤,似是在查賬。

“馮珉馨,周宜景,皆因你魂飛魄散,你借周宜景軀體還魂已是非人非鬼,三界六道皆不容你,王延聞,你已向我販賣一千七百八十一罈骨灰,已是極限,我若繼續與你交易,只會自找麻煩。”博廬聲音清冷不帶絲毫感情。

“周宜景他是自願!何況是他將我害死,我用他軀體還魂也是天經地義的事,至於那馮珉馨,它見我是周宜景樣貌,所做一切同樣是心甘情願!仙師,我好不容易活到現在,求您再給我一些伽藍香,您要多少骨灰都可以,哪怕是活人!”

“活人?”博廬手上動作一滯,眼中閃過一道陰翳目光,“松江區有家旅館名叫梅子酒家,老闆梅芸壞了規矩,你若能將她的骨灰拿來,我便考慮繼續與你交易。”

“仙師此話當真?我這就去!”

周延聞欣喜若狂,拜謝後急忙起身離開,博廬合上賬簿,臉色平靜中帶有一絲陰沉。

當年若非周家夫人舉報,王延聞也不會被人追殺,因而他便把自己的死怪罪到了周宜景頭上,周宜景心懷愧疚,甘願獻出軀殼給他。

因是自願,博廬便同意幫他們換魂,之後王延聞寄生周宜景軀殼內,化身周延聞,不知內情的馮珉馨,錯把王延聞當做周宜景,而王延聞為了使陰魂與軀殼融合,設計讓馮珉馨渡它魂力,同時以骨灰罈向博廬交易伽藍香。

厲千塵與軼十七看到的屍體,正是王延聞原本軀殼。

“它此去便是自尋死路……”博廬揮手間,身後伽藍香散發出煙霧,周宜景魂魄顯露出來,“愛恨情仇,終了一場空,它以一千七百八十一罈骨灰,換了近百年的彌留,我便用這一千七百八十一罈骨灰,為你塑造泥胎,此後你便是香神——燔木。”

……

“一紙婚書沒想到牽扯出一個這麼離奇的故事,馮珉馨直至魂飛魄散前都無法放下,它說它知道自己愛錯了人,卻是情非得己,周延聞也是,為達成復活王延聞這個不切實際的願望,最後化成灰燼,千塵,你說一個‘情’字真的就讓人這麼著迷嗎?”

旅店內,軼十七打來熱水給厲千塵洗腳,縱使厲千塵已經無需他這般伺候,他還是執意要做。

“情是人間至毒,也是世間至強之物,它能讓一個活人甘願赴死,也能讓一個死人留戀人間,如果說生與死是凡人的永恆,那情就是超越永恆的存在。”

軼十七拿著乾毛巾幫厲千塵擦腳,“既然情是人間最強大的力量,十方客為什麼要明令禁止?”